那一声声板子响,直戳着糖芯的心窝。疼痛感似一簇簇新火,蔓延至她原本就绯红的双颊,焦灼了她的眼泪,连额前的碎发都爬山虎一样紧贴在脸上。咬紧牙关,微抬头颅,是她用来抵抗全班九十多双眼睛的唯一办法。
也不知道糖芯被打了多少个板子,总算是可以回到座位了。她突然恨极了语文老师,那种恨意比黎明声讨黑夜时的怨恨还要重。
所有人都以为糖芯披上坏学生的皮囊。这里的老师也这样认为的。
她趴在坐位上哭了良久,幸好校服的袖子够宽松,不然挡不住她哭的样子,衣服像有磁力一般不断地从糖芯的眼眶里汲取眼泪。
哭着哭着就不哭了,霎时间,她也不那么恨那些老师了,因为她觉得她自己目前的状态确实和坏学生没有什么两样。除了她自己知道为什么自己会变成这样,也的确没有任何人知道,所谓不知者无罪。
可难免,在这样的对比之下,糖芯一下子就想起来她初中的语文老师了。
那位老师属于微胖身材,总是以一身深色的格子麻布衫示人。高高的颧骨给本就散发威严的他增添几分精神气儿。对了,他有一个特殊的地方,老师的脸总是红色的,像是湘妃加了一点古铜色的红,一定是有人故意将这种颜色画上去的吧,因为这种红常年都有,像一年四季从不缺席一般地存在着。
同学们都称他为“郝爸爸”。
糖芯已经三年没见过他了,她不止一次想起来郝爸爸为了初三的同学们有足够的睡眠,特意拿出自己的课让同学们睡觉,同学们每做一个午梦,就有一点甜甜的香气悄然溜近亲吻他的脸,此刻他脸上的红是微醺的红。她也不止一次想起郝爸爸察觉哪一个同学心情不好就暖心地安慰,他的眼睛比银河还要闪亮,脸上的红是同学哭红的脸上照映、反射出来的红。
糖芯不禁想象着她把她的秘密告诉郝爸爸的时候,他脸上的红会是怎样温暖而恰到好处的红呢?
郝爸爸,糖芯想告诉您,我真的不是那种不听话的学生,我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做什么事儿都提不起劲儿来,我没有办法安心地写作业,没有办法专心地听课,最近我也总是四肢莫名地疼痛,还总是失眠到三四点,我总是一睡着觉就很快被噩梦惊醒。我做了一下抑郁症的测试题…上面说……这是中度抑郁。
郝爸爸,我堕入了深渊,这个深渊里有冷兽,不断地朝着我喷冷气,我好冷啊……
糖芯已经无数次想象着告诉郝爸爸她的一切的情景了。但是她不能,她实在没有办法让她最敬爱的老师看到她这样浑浑噩噩,虚度光阴的一面。
如果是以前那样……
糖芯以前啊,总是被邀请到各个班分享自己的学习方法,各科老师的赞扬总是泉涌那般自然而出,所有人都爱她爱的不得了,爱她的优秀似乎是天选之女,爱她的笑脸如月光清辉,看她笑的人都可以沾染上一点月亮的味道。
只是现在她却不得不咬紧牙关,微抬头颅,步步不得生命的血色却步步不得不求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