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沙——嘉峪关·敦煌
在咸阳机场的安检口后面,我们踮着脚望向安检口外面,恰好此时,老M的身影出现在了那一边。他们刚从武汉飞到西安,将会比我们晚两个小时再转机前往嘉峪关,他们的飞机还没到换登机牌的时间。老M把一大袋KFC交给安检人员,传递到了我们手中。老M处事非常认真,本是LT半开玩笑的说让他帮忙买点KFC给我们当午餐,结果劳烦老M在机场转了一大圈。隔着安检口的匆匆一瞥后,我们只好期盼着与老M夫妇几个小时之后在嘉峪关机场会合。
当飞机在西北强烈的气流中一路颠簸着下降的时候,一片广袤的沙漠渐渐露出了真容。黄沙如大海般一直铺展到视野的尽头,与蓝天汇到一起,一片空白,毫无生机,顿时觉得,人,渺小的就如一粒沙。
最终,在嘉峪关与背着5D2和三支镜头的老M会师了,此次嘉峪关敦煌之行,便在老M夫妇周到详尽的安排下拉开了序幕:
甘肃在古代,常是被流放或贬谪之人的去处。这里干旱少雨,蒸发量远大于降雨量,白天太阳如火般炙烤着沙石,又伴着大风不停的劲吹,而到了晚上,沙石迅速的散发掉了热量,整个天地变得寒冷起来。满目空荡辽阔的景象,不知让多少初到此地之人感到挫折与绝望。丝绸之路,便藏身于这片单调苍茫的景象中。出嘉峪关,到敦煌,享受过这沙漠之中难得的一片绿洲后,便走出玉门关,正式踏入了异域,一直往西,可至波斯,再西,印度,土耳其,一直延伸到罗马。
唐代玄奘,也就是西游记里骑白马的唐僧,当年就沿着丝绸之路,从西安出发,出嘉峪关,过敦煌,越玉门关,迎接九九八十一难。与《西游记》描述的不同的是,历史上,玄奘并不是唐太宗开着欢送会一路放行出的国境,相反是偷渡出去,还差点被边防战士给射死。之后行走在沙漠的路上,也没有各显神通的几个徒儿,那九九八十一难,都是玄奘一个人扛过来的,而且,去是一趟磨难,回又是一趟磨难。
包括玄奘在内的当时的人肯定不会想到,嘉峪关会变成今天这个摸样。城墙被风沙侵蚀得面目全非,三重城门与瓮城,也完全抵挡不了飞机大炮前进的步伐了。可当一个人站在嘉峪关的城墙上看城里城外,遥望祁连雪山,依然能体会到这座巨大关隘的雄伟气势。这里曾是重兵把守的要冲,也是热闹的集市。往来欧亚的货商皆会于此,入关的人总算获得了一份心安,出关的人多了无限忐忑。
长城是纵贯整个中国古代史的工程。历朝历代为了抵御塞外民族的侵略,都不倦的加固或者新修一段段人马难以逾越的高墙。直到明代,在陡峭的黑山北坡,还新修了一段颇为壮观的“悬壁长城”,最大的坡度达到了45度,走上去的人,几乎都是气喘吁吁。
从嘉峪关到敦煌,开车都要将近一天的时间。一路戈壁与黄沙,夏天的时候,会出现海市蜃楼。若是靠马匹与步行,很难想象会是怎样的艰苦,想必玄奘在走这段路的时候,没有披着电视剧里那样里三层外三层的光鲜袈裟吧。到了敦煌,顿时就会明白为什么这里会成为丝绸之路上各个文明的交汇之地。在茫茫沙漠之上,这里是一片难得的绿洲,整个敦煌城随不大,却能给漫漫旅途带来宝贵的补给之地。就像鸣沙山里的月牙泉,以漫漫黄沙中的一池清泉,润泽生灵。
前秦时候,沙门乐尊者在这鸣沙山上看到金光万道(不知是不是饿的或者热的),状如千佛,便在此地开凿了洞窟,供奉起佛像。从那之后,千百年来,历朝历代的中外人士,先先后后在此处开凿了492个大大小小的洞窟。走进这些光线幽暗的洞窟里,外面了无生机的大漠景观顿时被艳丽奔放的色彩与飘逸生动的形象所替代。形态各异的佛像,反应着不同时代、不同国度的风情,在壁画的映衬下显得肃穆而亲和。历经岁月磨砺,那些当年的色彩在斑驳的墙面上依然没有褪去,有些甚至保持着当年的原貌。置身其中,想象当年香火鼎盛之时,各个洞窟内壁画与佛像贴着金箔,衬着斑斓色彩熠熠生辉的场景,华美无比。佛像刻画的细致入微,壁画的精美流畅,让人叹服。不知当年是哪些工匠创作这些奇迹,他们是否怀着对佛的虔诚之心,留下这些财富,却不留自己的姓名?这些登峰造极的艺术,也反映着当年中华的强盛与包容。海纳百川的吸收着各种文明,各种艺术,各种思潮。在这里,看不到教条,看不到依着样板依葫芦画瓢,看到的是泱泱大国兼容并包的气量,这种气量,造就了中华文明的盛极一时。在战乱频发的古代,无论管辖权落入哪个统治者之手,莫高窟的创作事业从未间断,也鲜有损毁,新的统治者到来之时,不会抹去前朝的痕迹,而是开凿新的洞窟,令每一座都比前一座更宏伟,以彰显自己更大的虔诚,及至武则天时期修建的高35米的坐佛,让这种虔诚与包容达到了一个顶峰。洞内的壁画最多的是描述来生极乐世界的景象,在这里,极乐世界被描绘的很具体,给人以即将达成的希望,也许正是这种对未来与极乐的美好憧憬,使得历朝历代的人们能达成共识,共同创造而非损毁这些珍贵的艺术。到了10世纪晚期,丝绸之路开始没落,最终,航海时代的来临正式结束了敦煌的鼎盛时期,这片宝库从此沉睡。到后来,世界各地的探险家或劫掠者对此地进行的发掘与搜刮,以及动乱年代的疯狂,都没有给洞窟造成毁灭性的打击,也许,窟中那些精美的艺术总能唤起人们心中的善美,使人不忍损坏吧。如今,窟内没有照明,只能用手电照亮,更不许照相,因为总有不自觉的人会肆无忌惮的打开闪光灯。我们参观的时候,也看到了不顾禁令与劝阻,公然用闪光灯拍照的恣睢小人,这小人居然还带着自己的孩子,唉,那延续了千年的谦逊,尊重与包容之美德,在这个信仰已被摧毁的国度与年代,不知还能否存留下去。
出敦煌,继续往西,可达阳关、玉门关。“劝君更尽一杯酒,西出阳关无故人”、“羌笛何须怨杨柳,春风不度玉门关”。古人吟咏这诗句时的意境,只有到了实地,才得以完全体会。如今的玉门关,已被风吹得只剩下一个中空的土墩,而周围的茫茫大漠依然如古时那么空旷与寂寥。就连呼呼的寒风,仿佛也在宣告着“春风不度”的铁律依然如千百年前一样。
继续向西,可见一道西汉时期修建的长城遗址,距今已2100多年。这道长城并非石砖所砌,而是由就地取材的沙土,加上植物枝条以及芦苇层层夯筑而成。当年能御金戈铁马,如今却被看不见摸不着的风吹得将近灰飞烟灭。
我们在敦煌旅程的终点,是雅丹“魔鬼城”。这里是罗布泊的边缘,有著名的雅丹地貌景观。之所以称为魔鬼城,乃雅丹地貌中怪石嶙峋,姿态鬼魅,大风之时,岩石间的空隙让风产生了呜咽之声,时而似万马奔腾,时而如怨灵哀号。其实不必说那些声光错觉给人带来的慌乱,光是走在这片只有怪石高耸的戈壁滩上,想想再往前需要面对的更加死寂的罗布泊沙漠,就让人不寒而栗了。
看到了罗布泊,也算到了本次旅途力所能及的最远的地方了,折回嘉峪关,要让看了几天黄沙的眼睛休息一下,于是我们便到了金塔胡杨林。胡杨是沙漠中特有的乔木,木质极轻,耐干旱,乃一种极顽强的物种,传说是“千年不死,死后千年不倒,倒后千年不朽”,最终,枝干化身为石,永存于世,称之为“木化石”。而金塔的胡杨林,有绿洲中的水源为依,长的格外茂盛。无论是生在沙地,还是扎根水中,胡杨都可以旺盛的存活。而也许是仰赖这片胡杨的遮蔽,在风沙漫天的大漠上,这片水源却极为平静,如镜子一般,映出秋天金黄的胡杨叶,与湛蓝的天空。
最后的一站,是“万里长城第一墩”,这一墩修建于明代,是明长城的最西端,与东边的山海关老龙头相呼应,成为整个浩大工程的始末。第一墩建于绝壁之上,依托天险,在冷兵器时代,提供了绝佳的事业与震慑作用,试想行军多日人困马乏的攻城部队,面对着一条大河与对面的绝壁,再看到峭壁之巅高耸的墩堡,想必军心大挫,人心惶惶吧。
旅途再长,时间也总会觉得很短。这是一趟超乎了预期的精彩旅程,因为说到西北,总会想到干旱与荒漠。但在这茫茫沙海中,却沉淀着泱泱大国的辉煌璀璨和包容天地之伟岸气质,稍一吹拂,便从沙砾之中露出真容。但愿这大度儒雅之风范,在这黄沙中沉睡这么久后,早日醒来。
最后,特别感谢此次旅程的策划安排者,老毛与小潘:
收藏于 2011-10-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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