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车厘子
Goodbye my love, my friend, my pain, my joy. Goodbye.
再见我的爱,我的朋友,我的痛苦,我的欢乐。再见。
——《后裔》(The Descendants)
事业有成的律师马特·金因妻子意外受伤,变成植物人,而回归家庭。
在朋友眼中,马特是一土豪,坐拥三万五千英亩土地,家住美国度假胜地夏威夷,穿上沙滩裤就可以冲浪,扭扭屁股就跳起草裙舞,悠闲地坐在俱乐部喝媚态酒。
只有他自己知道,已有15年没站在冲浪板上了。这23天以来,更是在静脉注射管、尿袋子、呼吸机和过期美国杂志的“天堂”里,每天陪着躺在病床上重度昏迷的妻子,希望争强好胜的妻子能够醒过来,希望可以跟她修复他们的婚姻。他打算把地卖掉,辞去律师工作,买一艘妻子一直想要的大船和法国别墅,然后去环球旅行,好好弥补他这么多年来对她的亏欠。
然而,医生告诉他,妻子已经没有任何存活迹象,他需要尽快做出决定,拔掉妻子的维生系统,将他送上黄泉路。
同时,作为三万五千英亩土地的受托人,他要与众多亲戚商议决定土地的开发事宜,而夏威夷民众是反对土地出售的。
忙乱中,两个女儿也不让马特省心。小女儿为病房中的母亲拍照,做成相册,吓哭了同学,被学校劝停学。她还对同学爆粗,对方家长要求马特带着小女儿登门道歉。大女儿在贵族寄宿学校终日酗酒作乐,抽大麻,跟老男人交往,对卧病在床的母亲没有任何疼惜,跟自己的关系更是冷淡至极。
“为什么我身边的女人都有自毁倾向?”小女儿如是,大女儿如是,妻子更是沉迷于摩托车,快艇,和酒精。
马特带回大女儿,希望在妻子最后时刻能够修复大女儿与妻子的关系,大女儿却道出了母女决裂的原因——她发现了母亲出轨的事实。
马特靸着拖鞋,扭着滑稽的步子奔向朋友家求证,得到的却是一顿责骂,因为他跟妻子已经很久没有沟通交流了。
马特跟女儿顺藤摸瓜,找到妻子的外遇对象,发现对方有家有口,家庭和谐,而且,虽然妻子爱上了对方,想要跟自己离婚,但对方并没有对妻子动心。这简直是一个莫大的讽刺。
生活不断地跟他开着恶意的玩笑,令他与家人之间的关系渐渐疏远。对于女儿,他不过是一个后备家长,只有在妻子无法出席的时刻才轮到他出现。对于妻子,他是一个无情的丈夫,没时间陪她,不与她沟通,不与她联系,活生生将她逼上寂寞出轨路,令她移情别恋。在事业上,一方面背负庞大家族卖土地致富的巨大压力,一方面又处于不愿违背民众意愿过度开发土地的矛盾中。然而,在重重压力之下,他还要带着女儿一边寻找妻子的情夫,一边隐藏妻子出轨的真相,通知各路亲戚好友来跟妻子做最后的告别。在通知亲友的同时,还得面对亲友对自己无暇照顾家庭的责难。
这是一个被家庭、生活和工作挤压得无力喘息的男人,无时无刻不处在崩溃的边缘。分崩离析的家,疏远隔离的亲子关系,唯利是图的亲友,笨拙的人际关系。
马特是一个成功的律师,而生活给予他的一切却令他无能无力,理屈词穷。但他必须做出选择,不论是作为一个丈夫,一个父亲,还是作为家族的继承人,他都必须做出困难的选择。
然后,他选择了妥协。他遏制住摧毁情敌的冲动,正视内心爱恨交织的无奈和无以发泄的悲伤,决定保留土地,并邀请情敌对妻子做出最后的告别。
妥协——也是电影《后裔》发出的最强烈的信息。这种妥协看似窝囊,在被女人和生活无情地戏耍,家庭、爱情、尊严甚至个人信念遭遇重重危机时,面对一片狼藉,一个心力交瘁的人还能重新懂得争取,这分明是如太极套路般的明智,是一种罕见的人生智慧。
当马特在妻子唇上印上最后一吻,说:“再见,伊丽莎白。再见,我的爱,我的朋友,我的痛苦,我的欢乐。再见。再见。”一个新的父亲,一个重新面对生活的人站了起来,这不就是跟生活最好的和解方式么?
哪怕生活扔给你一地鸡毛,一片狼藉,一个成熟的人,会愿意为了某个理由而谦恭地活下去,这才更积极的人生态度。
某大学校庆的时候,请来易中天做了一场讲座。易中天说,当梦想和现实冲突时,大学生应该学会向现实妥协。
很多人会把“妥协”当成贬义词,认为它代表软弱可欺,表示没有立场、没有原则,代表着这两年鸡汤文里一直不提倡的热词——将就。
然而,妥协不是一味地忍让,不代表放弃原则和底线。翻开词典,你会看到“妥协”有这样一个意思:用让步的方法避免冲突或争执。
话说有只鸟被抓进笼子里。鸟儿不训,想逃出鸟笼,一直拿头撞鸟笼。可小小的脑袋怎么经得起持续不断的撞击?
不出多久,鸟儿停止了撞击,只是出不了鸟笼,再也无心进食。
不肯进食的小鸟一天天消瘦下去,某一天,它竟发现自己瘦得可以钻出鸟笼。于是它逃出鸟笼,展翅高飞。
从情感上来说,要做到妥协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对于心存高远、志向远大的人尤其艰难。
因为他们对自己的才华和能力很自信,对自己的期望也超出常人。然而,这从不是一个公平的世界,并不是所有才华都能找到用武之地,并不是所有努力都能换来成功。事实上,任何目标和梦想的达成都不是一帆风顺的,有时,暂时的妥协反而能让你获得成功的契机。
我上大学时就将自己毕业后的目标锁定于一家杂志社。大学期间,参加的社团活动和学校活动也都是围绕着编辑和写作之类的工作事务,以便参加工作后能迅速进入角色。
毕业时,我收集了很多指导老师的推荐信,各种获奖证书和相关作品,厚厚的一叠申请资料邮寄给杂志社,终究石沉大海。
毕业在即,眼看着同学们一个个签约的签约,出国的出国,考研的考研,而我除了助学贷款,还身负一堆家庭债务。
生活的现实容不得给我过多的时间去考虑和观望。那时,我想,只要是一份跟编辑相关的工作就可以,哪怕是帮编辑们收发信件跑跑腿也行。
可现实与期望永远存在着巨大的差距,尤其是对我这种没有背景没有靠山没有任何可用资源的穷人家孩子,你再努力再渴望,机会不会那么轻易青睐你。
我不得不作出妥协,去了南方,在一家制造业企业一个连高层都不知道应该用来干嘛的部门,做着自己都不知道在做嘛的工作。
庆幸的是,我的能力和资历还是受到高层重视。根据我大学期间的经历,董事长特别指定我一项任务——创办第一本企业内部英文刊物。
那是一家港资企业,中高层多由香港、台湾、马来西亚和新加坡的华人组成,主要沟通语言粤语为主,英语为辅。
我初来乍到,连基本的粤语都听不懂,但为了写稿,不得不频繁接触采访中高层。所幸也是写英文稿件,于是干脆用英语采访交流。
跟我们在学校里流行的美式英语和英式口音不一样,港台新马的英语带有浓重的地方口音和特色,刚出校门的人,没有一定的文化背景和经验,是很难听懂他们的语言的。再加上无处不在的专业术语,稍微分点神就会误解对方的意思。所以,在跟他们交流的时候,我格外认真,十分专注。过程很煎熬,很痛苦。这都还在其次。最难受的是,甚至有人直言我浪费对方时间,做些毫无意义的工作。
不论怎么样,我挺过来了。那段时间后,我发现我的口语有了突飞猛进的进步,几乎可以脱口而出。而因为与人交流过程中,不时以粤语打趣,短短时日,我的粤语听力已经不在话下。
刊物出版发行后,收到很多同事的来信,热烈程度远远超乎我的意料之外。
HR总监见反响那么强烈,特意邀请我开办英语培训课程。三次课程下来,座无虚席。
因为授课,我特意收集和学习了不少演讲技巧,现学现用,课上气氛非常活跃。很多同事要求继续开讲,被我婉言谢绝。
这份工作本不是我理想的工作,它实际上只是我在万般无奈之下的“缓兵之计”。令我没想到的是,这步“缓兵之计”仍因为我当初的资历给了很多锻炼的机会,逼着我硬着头皮往上赶,让我在短时期内学到采访、人际沟通、演讲、语言学习等多项技能,个人价值得到急速提升,为后面的工作打下了坚实的基础。
在这个过程中,我从没放弃过自己的梦想,业余时间经常关注那家杂志社的动态。
三年后,终于等到杂志社创办新刊招人。我再次递交求职信。我的各项资历和能力都获得主编肯定,迅速得到录用通知,从此正式踏上了梦想实现的道路。
有朋友说,我的经历有点像“曲线救国”的汤唯。一心想当演员的汤唯,当年两次考中戏表演系都没有成功,第三年采纳朋友建议考导演系,顺利入学,最终实现了演员梦。
汤唯好歹是在演艺圈里,而我连“曲线救国”都称不上,主体工作跟梦想完全没有联系,只是生活给我一枚酸柠檬,我挤成汁,加了糖,将它变成了酸甜可口的柠檬汁。
我觉得自己更像那只想要飞出笼子的小鸟,消停只是暂时的妥协,抓住每一个机会提升自己,为自己的梦想添羽增翼,等待厚积薄发。
很多人在找工作的时候,容易让自己陷入既定的框架,例如专业、城市、行业、薪水,无形中给自己套上了枷锁,令自己陷入被动状态。一味地坚持,只会令自己更加窘迫。须知英雄也有落魄时,看似向生活妥协,实则是让梦想活下来。
向现实妥协,可以拓宽我们的视野和思路,让我们学会换一种方式思考和解决问题,避免往死胡同里钻。
作家麦家说过,一个成功者都是作了大量的牺牲、让步和妥协的。你对自己的个性在妥协,对自己的欲望在妥协,你不能什么东西都由着自己。一个人进入享乐状态,享受人生很容易,创造、付出、牺牲才是难的。
真正的妥协是懂得取舍和进退的大智慧,是面对生活的大度和洒脱,是后退一步后的海阔天空。
所以妥协,并不意味着毫无原则的放弃和失败,它是一种积极进取的人生态度,使你能够正确理解和判断梦想、现实与自身条件三者之间存在的距离,而后做出有所取舍的理智之举!
它就像你在前进路上的一个弯道,你拐了个弯,但仍在前进,只不过没有捷径可走。可能会拉长你的路线,但至少不会停滞不前。而且,这一路可能还会有意外的收获。
最终,牺牲也好,让步也好,妥协也好,都必须历经艰难的自我挣扎与奋斗,必须通向生活的真相,通向为人的责任,才能到达你想去往的地方。
愿你与世界握手言和,温柔地向世界妥协,收获你想要收获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