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求婚现场没有多么壮观,没有人胡乱起哄,也没有人欢呼鼓掌,见证我们的是青天白云。
我们的爱情也没有多么轰轰烈烈,平淡无奇的生活总逃不开油盐酱醋。
结婚的时候很简单,我们预订了相对便宜的酒店,廉价的新婚车队。我让朋友充当司仪,他衣冠楚楚扯着喉咙说辞激情澎湃。
随着悠扬的音乐响起,周熙穿着婚纱款款走过来,即便当初拍婚纱照的时候我已经看过无数次,这一刻的感觉依旧非同寻常。她走过来迫不及待地踮起脚尖拥抱我,我也抱紧她,像第一次约会那样,想把她揉进胸膛。
我们在亲戚朋友面前拥吻,他们在欢呼鼓掌,祝福声山呼海啸般袭来。我们挨桌敬酒,孙姨也来了,她坐在那满脸疼爱地看着我,像是在看她的儿子。
我的母亲化了浓妆,一身喜庆的红衣,我看到母亲第一次穿上了高跟鞋。父亲穿着租来的灰色西装,疲惫的眼神终于变得舒缓。他们忙前忙后神采奕奕,我想那天必定是他们最欢乐的时光。
岳父岳母把周熙完全交给了我,要我照顾好他们唯一的女儿。他们紧握着我的手眼含热泪,似乎下一刻就要迸发。我没有说些冠冕堂皇的场面话和华丽的承诺,我只是重复说:
“一定,一定。”
婚后我们几乎没有矛盾,我做饭,她便洗碗,我拖地,她便洗衣。工作时候几乎不会有任何闲聊,我们有分寸的区分开工作和私人时间。
我们休息在家的时候会坐在沙发上看书,我盘坐着,她躺着把头枕在我的大腿上。我们看完一本书便相互讨论其中值得深思的情节和人物,她据理力争的认真样子常常令我败下阵来。我们养了只小狗,下班的时候围着小河一起散步,她挽着我,我牵着狗,就那样一点点的走下去,每天都要走很长的路。
即便她和我父母挤在一起,也没有表现出任何不满。她的工作效率没有因为多了一个人挤进生活而下降,反而越发沉稳。公司开始安排她出差,有时候是国内,有时候会飞国外。为了我们以后独立的房子,她也只好同意。
有时候我们好几月没法见面,她给我发一连串短信,我每一条都仔细地阅读好几遍,认真地回复。她写文字的时候看上去脆弱无助,只有在电话里她的声音才会有从前的镇静,语气轻松的和我家长里短,互诉衷肠。
那天晚上下班回家,我在厨房做菜,她拖着沉重的行李箱回来,满脸欢喜地看着我,她说她想要孩子了。
父母是孩子的起跑线,我不想自己的孩子一开始就输了,我想了想我们的存款迟疑不决。
晚上的时候她为我宽衣,有点儿迫不及待。
“我想要一个孩子。”她浓情蜜意地看着我,又说了一遍。
那晚我们没有任何保护措施,我妥协了。我想我一定会把孩子教育好,不要重复自己年轻时的错误。我要让他健康快乐地长大。
我晚上又去找了份代驾的工作,想让周熙在家安心的备孕,母亲知道我们想要孩子,她就辞去了工作。
她会照顾好我的孩子,就像把我拉扯大一样。
我记得那是个酷热的夏天,夜空繁星满布。周熙歇在家已经三个多月,她的肚子没有微微隆起,她的举止怪异,开始不让我去触碰她的身体,哪怕只是轻轻地抚摸都能让她冷眼相对。她不再和我多说话,晚上沿着河边散步的只有我一个人。
我预感到了什么,就在那个夏夜和她摊牌。
我实在无法接受冷战,这让我想起了小时候餐桌上的诡异气氛,令人窒息的气氛。
我痛苦得没有心思上班,我开车的时候经常分神,以至于撞上护栏差点儿离开人世。
她说:“李洋,对不起,我爱上别人了。”
长时间的折磨让我变得神经质,听到这句话我反而松了口气,她就在我枕边,我们的被子早已经分开了。
我沉默了许久,没有任何表情,心里却五味杂陈。
我说:“我们去办手续。”
我们在民政局门口见面,我看看她,我有一段时间没这么近距离端详过她了。出差的焦虑让她常常夜不能寐,她的容颜突然有些衰老了,身材开始走样,化起了厚厚的妆。她看我的眼神也变了,变得飘忽不定,变得我再认不得。
我不知道她在想什么,她涣散的眼神我已经无法读懂了。
终于办完冗长的手续,我们彼此没有看对方,没有说话,安安静静的跟着流程走向永别。交出结婚证的时候我颤抖了很久,这本册子在我家里躺了没多久,就要离开了。我们的命运和生活被这小小的东西击碎了,它什么都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我们出来的时候,她很安静的跟我一起走回家。
这次换我来决定最后的行程。
我们在第一次约会去的炒菜馆吃了顿饭,还像第一次一样都沉默不语,只是那一次是按捺住情绪,这一次却是变得陌生。
我们最后一次在河边公园里散步。
风吹过来的时候,很凉很凉,渗入骨髓。仿佛有数以百计的沙砾在摩擦我的肌肤,这片土地本不会有风沙,我心底想,它便有了。
我们再去看电影,散步的时间我都拿捏的恰到好处。看电影的时候我俩正襟危坐,我累了靠在左边,她靠在右边,我们始终保持着一尺以外。
我心底有很多疑问,始终没有说出口。
最后目送她完全踏上火车,我轻声说了句:
“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