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文课上,王一飞老师把作文本使劲摔在讲台上。学生都低头屏气,僵坐在椅子上。
“道奇,你站起来。我让你写一篇作文,你竟然胡说八道,说自己从迎面驶来的汽车上飞过去。你本事真大!我现在看看你能不能从你的座位上飞到我这儿。”王一飞老师边摔本子边说。
道奇站起来,低着头,不说一句话,心想:“我可不能飞给你看。把你吓着怎么办?”
王一飞老师说:“你要是站在朝你开来的汽车前不躲开,你已经躺在医院里了。病床边正围着你哭红了双眼的老妈,还有你暴跳如雷的老爸。”
道奇心里直想笑:“我妈会哭?我爸可是八级大风都吹不动的。”
“噢,对了。还有威温。你可真能编。还去街头卖艺。你,来来来,来呀——我把讲台让给你,你给大家卖一下。我给你几块钱。”王一飞把打开钱包,捏着几张票子在空中甩来甩去的。
王一飞老师越说越生气,使劲得摔着本子,摔一下,本子就跳一下。跳到最后,终于挣脱散了。王一飞一扬手,纸张四散开来,飘散在死寂的教室里,像一只只无家可归的白鸽,扑腾了两下翅膀,落在了地面上、课桌上。学生都低着头,他们吓坏了。
王一飞老师的手垂在半空,像是在挥手致意。一瞬间之后,他的手垂了下来。他感动空虚,他想握住点什么,可是什么都没有。拇指捻在掌面上,划过皲裂的皮肤,沾染了粉笔灰的伤口,隐隐地跳动着,传递出一丝丝的疼痛。
坐在第一排的王小美捡起散落的纸张,轻轻地放在讲桌上。
王一飞老师从口袋里掏出打火机,一手捏着道奇的作文本,一手拔燃打火机,道奇的作文本引燃了,火舌掠过之处,灰烬卷曲着。本子烧完了,教室里弥漫着一股怪怪的味道。寒风吹进来,烟尘散了。
“自己看书,上自习。道奇,把作文重新写一遍。”
王一飞老师背着手,走到门口。倚着门框看天上慢慢移动的灰云。干枯的枝丫,很写意地站立着,像是学生作业本上胡乱的笔画。
学生偷偷地看着王一飞老师的背影,缓缓地吁着气。他们挪了挪屁股,双脚已经冻麻了,老师再晚一会结束训话,屁股就要和板凳冻在一起了。他们把手袖在棉袄袖子里,用袖头压着书,读起书来。
道奇的双手只能暴露在寒冷中,他抱着笔,写两个字,就把手放在嘴边感受一下嘴里吁出的热气,然后再写两个字。一段话还没有写完,他就觉得鼻子痒痒的,鼻腔里像有一条虫子在爬。道奇用袖头抹抹鼻子,没把虫子引出来,倒扯出来一道鼻涕,挂在鼻子和袖子之间,像是一条明晃晃的电线。
道奇打算把鼻涕抹干净,他拳回手臂,却动不了,再动,鼻子像是被尖锐的钉子刺了一下。他的鼻涕冻成冰了。道奇啊啊啊地叫起来。全班学生吓一跳,一起朝道奇看去。他们看到道奇举在半空中的手,红色的血液顺着冰线往下走。原来明晃晃的冰线成了一条血线,冰线渐渐变粗了。他们吓坏了,从座位上跳起来,蜂拥着往教室外面跑。老师扭头一看,见学生突然乱成一团,唯独道奇像个木雕一动不动地坐着,他以为准是道奇又惹了事。老师刚刚熄灭的怒火又自燃了:
“道奇,你又搞什么鬼?”
“老师,我没有搞鬼,我在擤鼻涕。鼻涕上冻了。”
“开什么玩笑!”
“我没有开玩笑。老师,我的鼻子要掉了。”道奇哭得更大声了。
王一飞老师推开向他跑来的学生,挤到道奇身边。手足无措地念道着:“怎么办?对了。用火、用火。打火机、打火机。我的打火机呢?刚才还在口袋里。”
“老师,你的打火机、你的打火机。”王小美把打火机递到王一飞老师面前。王一飞老师颠倒了几个来回,终于把打火机拿正了。他开始拔齿轮,连续拔了好几回,终于打着火了。
老师哆哆嗦嗦地把点燃的打火机举到冰线下面,冰线化开了。血水滴到打火机上,把刚引燃的火苗浸灭了。老师又开始拔打火机,拔燃了,又开始烤冰线。这一次,他不再烤冰线最低端,把火苗往上移了移,冰线慢慢变细了。老师不变往上移动打火机,很快到了道奇的鼻子下面。打火机的油烟往上窜,熏得道奇两眼只流泪。
“王一飞老师,你在干什么?”是巡视的校长,他看到老师把打火机放在道奇的鼻子底下,不禁大声问道。老师听见校长的声音,扭头一看,拿打火机的手也随之移了位,直朝道奇的鼻子烧去。这时候,冰线从道奇的鼻子下脱落了,掉在老师的手上。王一飞老师感到一点凉意,手抖了一下,打火机的火焰离道奇的鼻子更近了。
道奇啊啊啊地叫起来。老师扭回头,看到打火机正烤着鼻子。两个鼻孔像个风箱,一吸一呼,火苗随着呼吸忽大忽小,正往鼻孔里跑呢。老师吓坏了,赶紧把手缩回来。道奇用手捂着鼻子大声哭起来。
“怎么回事呀?道奇,别哭了。”
“是道奇的作业……老师批评他……作业。”学生看到校长,语无伦次地想把事情的原委告诉校长。
“道奇不写作业,你也不能用打火机烧他呀。”校长以为道奇不写作业,老师在惩罚他。
王一飞老师慌忙站起来说:“不是的,校长,我没有惩罚他。我在帮他。”
道奇放开捂着鼻子的手,嘴里哇哇地叫着,心想看你王一飞怎么收场。
“你帮他,就是用火烤他吗?开玩笑。”校长更加气愤了。
“我没有,校长。”
“还说没有。你看道奇的鼻子都成什么样了。”
道奇哭得更厉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