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睡半醒之中,找寻一个可以安心练字的地方,忽然,一个摆着几帖毛笔字的旧书桌映入眼帘,黄晕的灯光照耀下显得尤为温暖和怀旧。哦,这么美,这么真实,是哪儿呢?
一个质朴明朗的面孔渐渐在脑海中清晰。喏,这不是那园丁吗!一个人,一段温暖湿润的往事,一条穿插在压抑高中时代中最为美好的线索,悉数从记忆的匣底跳出。
高中有一座植物园。我知道冬天埋入的花球春天会开出艳丽的郁金香;我知道芍药总在牡丹之后开花,顶着泌出浆汁的圆苞;我知道每一株七叶树,紫叶李,白玉兰,黄金梨;我知道结荚果的梓树,结硕果的木瓜,被称为活化石的水杉……我喜爱这些优美丰腴的植物,徜徉着,做着甜美的梦。
在通幽的曲径末端,带刺的月季交错排列,在三米多高的地方顶着傲气的花儿,这是园丁育苗室的篱笆。我仿佛又闻到了那潮湿闷热的大棚特有的气息,阳光、水分、土壤、发芽、呼吸……
当外面是严冬,园丁为他的植物开火红的灯取暖,而我也常来取暖。这里是个神奇的地方,各式各样的工具,一块一块的苗圃,甚至还有不同种类的泥土。那些不知名的幼苗挤挤挨挨,嫩绿的叶子散发出若有若无的香气,那惹人怜爱的姿态,使人在寒冬之中萌生一点柔软的希望。最喜爱大棚中央的一张吊床,爬上去躺成一弯月牙儿,呼吸着香甜的空气,随着小幼苗们一起进行光合作用,有那么几分钟,别无他求。每每不请自入的我,遇到了园丁,仿佛很自然,很安然,他并不打扰我,把大衣盖在我身上,笑呵呵的去忙他的。
久了,我们也算是相识了吧。学校每周放小半天假,我偶尔会逛到他那儿。坐在棚里,烤着灯聊天。他懂花草,我由此很敬佩他。半死不活的盆栽,送到这经他调养,植物也有灵性似的,生出新的枝叶。他告诉我种子与幼苗的名称,生长时节与土壤,播种、修剪与调理……当然,像所有老辈人一样,也加带着对青年人的说教,无非是劝导年轻人好好努力,以后有所作为。我对此不感兴趣,也就一耳进一耳出了。他说他在练书法,兴致一上来就领我去他的小屋。很小,却很安逸,最突出的是那张堆满书报的旧书桌,正中摆着写字的纸。他写的字真是笨拙啊,不过他颇为认真。这样就很好。
有一个春天,他送我一盆旱荷花。他腼腆的脸上露出一丝得意:“好多人找我要呢,你挑一盆吧。”我把旱荷花放在宿舍的窗台上,感觉有了生活气。圆圆的小荷叶发散生长,不久有了小花蕾。她每天以不同的姿势变化着,终于,那隐秘的心事绽放了。像烈焰红唇,怦然心动。许多年过去了,我还记得窗前的美好。
高三那年,董小姐上课前说,校园里的郁金香开了。同学们从课本中拔出头,喃喃自语:“我们学校有郁金香?”当心我心里感慨万千,花开花落、风情万种,植物园就在那里,好多人竟然熟视无睹。是啊,在那个郁金香盛开的花样年华,我们竟沉迷学习,不知有花。
那些不知有花的岁月虽然在我们的流年中消逝,但借着微小的事物,往往一勾就是一大片,仿佛是草原里的小红花,先是看到了那朵红花,然后发现了一整片大草原,红花可能凋落,而草原却成为一个大的背景,我们就在那背景里成长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