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淑华此刻正躺在医院的病床上,头发被剃光了,露出白白的头皮来,他看起来老的太多,以至于来看望他的学生们也着实吓了一跳,但更多的是向他投来由衷的同情和悲伤。
旁边坐满了他热爱的学生们,他们一边询问老师的病情,一边又齐声对他谈笑祝福。之后又把那些鲜艳的花朵摆放在向阳的窗台。
啊,可怜的垂死之人接触鲜活生命的一刹那,这对他就好比救命稻草一样,令他快乐且贪婪的吮吸。但随着橘黄的太阳落在西边的落叶林,就连那最后的一起温热也被掩埋吞没了,房间里静悄悄的,白天所留下的记忆已经荡然无存,只剩下时间像划过的空气一样,无声无息的带走了那不多的生命之息。
旁边的女人控制不住内心的悲伤,但脸上仍然表露出喜悦的神色,她洁白而又高挑的身躯,以及淡黄色丝发下水灵灵的眼睛,都对他表示再过不久他就要回家了,到那时他们就可以共同沐浴在清晨的第一缕阳光之下,并一直持续到中午。她答应她会给他做任何想要吃的食物(虽然他现在已经无法咽下任何美食),她会把家里整理的一尘不染,她会一心一意的把儿子抚养成一个举止谈吐文雅的年轻人,她愿意……所有的这意愿像夏末的狂风暴雨吹打着残破的玻璃吱吱作响。他明白,这仅仅是希望他能够坚持下去。
他把头扭向一侧,用布满血丝且殷红发黄的眼睛注视着她,把毕生所有的温柔和爱全都倾注在她身上,他用微笑在她脸上画出一道弯弯的弧线,轻声又无限柔和的说:
“放心,你是我的全部。”
他又看了看躺在摇篮里的孩子,一种说不出的愁苦涌了上来,他强忍泪水,缓和了呼吸又继续平静的说:
“让我吻一下他可爱的后脑勺。”
女人咬牙切齿的发出一声声呜咽和抽搐,但又温柔的把孩子推了过来,轻轻的放在他的身边,他颤抖的嘴唇像蝴蝶扑打的的翅膀一样,轻轻的抖动和春风拂过幽幽的油菜花一样游荡在孩子的脸颊上,它又不知足的划过密密麻麻的丛林从而在制高点停下了脚步,在下边有一个眉清目秀的蝴蝶安静的呼吸着。
他轻轻的靠了上去……低沉的呜咽和咳凑撕毁了那最后的希望。
雪白的床单和枕头,以及白花花的墙壁无不透漏出恐怖的死亡气息,在年轻时,他总喜欢白色来修饰他所能接触的生活中的一切,不过现在这如同纱布的颜色让他几乎提前看到了上帝,他极力的反抗,可逗留在脸上的恐惧却像阴雨似的挥之不去。
各种各样的透明管子插遍了全身,在医生给他说了午安之后就陷入了长久的睡眠,无声的风停止了,在鲜花和祝福中,一块柔软的白纱铺满了他的天地,从而让他真正进入了黑暗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