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到中年,思想和行为好像在回归。比如理发,厌烦了发廊里那种繁琐,有意无意的寻找儿时那亲切得记忆。
昆明富春街边,有一老国营时代留下的理发店,师傅基本近六十岁老头老太,店里很简单:老式座椅,剃头刀,热水龙头、热毛巾,雪花膏,师傅们闲暇听着《洪湖赤卫队》的歌曲、或《巴黎圣母院》那样的电影广播。小店似乎凝固在上世纪70年代。 发现这个地方就喜欢上这里,洗头、理发、刮脸,二十分钟搞定。师傅基本功了得,特别是刮脸、修眉、剃鼻毛、真是“脸部丘壑一刀游,丝丝有声了无痕”啊!有一个还是龙云御用理发师的徒弟,讲讲师傅给龙云理发的典故,每次10个大洋,可以做到一根头发不落地的境界。
中国人理发也有段历史。古人云:“身体肤发、受之父母、不敢毁伤,孝之始也”。汉人成人以后即不再剃发,男女都把头发绾成发髻盘在头上。三国时曹操行军,自己坐骑误踩农田,按律当斩,曹公一身作则,欲自刎伏法,众将苦劝,只好割发抵命;拿破仑雄霸欧洲、兵败被囚孤岛,郁郁离世,剪发几缕,赠与至亲留念,比得到几万法郎还珍贵。 长亭外古道边,情人相别,痴女往往一缕青丝一把泪,演绎出“执手相看泪眼,竟无语凝噫”的缠绵故事。
最可恨的是满人入住中原,一纸“留发不留头”的剃发令,让本已承认满人统治的汉人纷起抵抗,八旗兵如狼似虎,制造了“嘉定三屠”“扬州十日”的血腥惨案。从此二百六十年汉人开始剃头,剃头匠职业诞生。民国后西风渐进,那个“猪尾巴” 被扔到太平洋中了,但小候在外婆家玩,看见一个老头脑后垂着一个小辫,枯白脏乱,和村子人的发型都不一样,心里孤疑,长大才知他是满清遗民。
人一生理多少次发无人统计。但两次格外重要,从婴儿出生后第一次所剃的胎毛,格外珍贵,是要精心保存的。年老垂危,永别千秋之际,要修面理发,清清爽爽、整整洁洁的投胎转世,如若乱发垢面,子女会被视为不孝,逝者会被人惋惜同情,感叹其晚景凄凉。理发之事大矣。
小时候在农村,整天胡玩,头发长了也不想理,每次理发好比杀猪,一百个不情愿,往往被母亲押着坐在村子王师傅的椅子上,洗头、打肥皂,还迷住眼睛,难受。剃刀在磨刀的帆布上被王师傅箅得啪啪直响,手动推子偶尔好会夹住头发,把人痛得咬牙咧嘴,理一次1角钱。王师傅解放前曾在胡宗南部队理发,手艺自是一流,全家靠着他这门手艺,在当时农村过得也在中上水平。
随着改革开放,港澳风起,昔日“剃头担子一头热”的方式被各种发廊代替,发廊里明星时髦的发型照片贴满墙壁,特别是八十年代初,“奇装异服”及各种新潮发型男女招摇于大街小巷,引人侧目或暗中羡慕。那时花几块钱理发是一笔大开销。后来理一次发动辄几十成百,有的上千。再后来发廊也好像不理发了,一些背街小巷每到夜幕降临,灯光暧昧的发廊里坐着衣着暴露的女郎,低眉弄眼的向路过人频频招手。
会写几个字的、会画几笔画的喜欢流长发,故意还弄脏乱,展现出艺术家的范,女影星如宁静等也会剃个光头,不知是想出家为尼还是装酷,电影里的“坏蛋”往往也是光头形象,如“胡汉山”、“日本小队长”等人,现在很多老板、企业高管也流行光头,说是成功人士的标志,可能也是压力大没头发了吧。一切都在经济大潮中变异了。
2017年3月8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