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阮籍,父亲是当时有名的文士。倒给我起了这么个名,“籍”。说实话我不太喜欢这个名字,土气的很。无非是籍籍无名,嗣宗传代之意罢了。
现在我能回想小时候的样子,大多是穿着开裆裤追着我们村最漂亮的丫头阿丑跑。那时想:长大后继承我爹的班,把家里的地划在自己名下,成为当地最大的地主是最美好的未来;把村长家的女儿阿丑娶做妻子是可以说给孙子听的事。可到最后也没如了我的愿,更没如了我爹的愿。
陈留是个好地方,曹丞相在这发的家,到这时也快叫蚕食完了。我父亲去世后,我便明了自己照料不来这家产,其实说到底也没多少。索性便不管了,白天听听那些乞丐空着肚子谈论异国风情,嬉笑怒骂。晚上便去那酒寨喝酒,醉酒为红颜。每到这夕阳垂落酒碗里都会多那么一颗荷包蛋,打了糖一样再想吃,便没有了。
我也不知道红娘叫什么,倒做了这酒家的老板娘,真是亏煞了,便宜了那狗屠。每到醉极我总是想阿丑,丞相的那把火烧走的远不止这些。再等我把阿丑的模样小心拼凑起来时,我才发觉盯着红娘看了多时。她自害羞的躲开我的目光,看向别处。“像,太像了!”
我总是喃喃自语,便不知后面的事。再醒来时,那狗屠只顾盯着我瞧。只听他说“这厮也忒无礼了些,可又未缺得些什么”。我起身离开,只记得睡梦里我躺在阿丑身边。
阿母听得这些总是皱眉,喝问我还有礼数可言,还有妻儿之念?这时候总是阿母看我而我在看天。这天可真美,云朵揉攒……还有淡淡的印影,咦,那是?像是阿丑,又像是我的妻子嘞。
如果可以的话我想叫她箐芜,但我总是在心里叫她,从不说出来。她如我叫的那般清无,只是聆听,从不多言。所以她从不是我梦想中的未许,她只能是我的妻子。
日子慢慢如流水的滑,滑走了四季,带不走风忧。我的日子一如既往,那不知谁家的老黄狗准知道。
跟这帮家伙们下棋,得留神许多,一不注意到嘴的酒准没了!这帮偷酒的家伙也好意思自称:竹林七贤?直到家里的小厮匆匆忙忙跑来前,我还在想怎么跟这些家伙换个玩法。一种极大的凄凉在我身体里掠过,母子连心不过如此!他们都起身,我想走,可走,往哪里走?我看着那棋,步步为营。我又坐下,一连下着棋。像是下了一生,一辈子。意犹未尽,酣畅淋漓。再揾那口酒时,醒了一生一种不成声调的东西从我嗓子里发出,还伴随一口浓稠的液体。
我哭了,但只为母亲哭那一次。我瘫倒在灵堂里,像将死的荆轲。来来往往的人都没注意,后来好像有个叫裴令公的,也没注意我只是瘫在那里,仿佛死掉的是我。
我又看到了阿丑粉嘟嘟的脸蛋,看到红娘妩媚的身姿,看到我爹语重心长的教诲,看到阿母扑倒在山脚,又看到了箐芜……最后只有我独自站在山头,一片末路。我想痛苦,却一滴眼泪也流不出来。
穷途之哭,不效也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