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言

(一)

破晓时分,天晴社区附近的菜市场已经不停地有菜贩肉贩点着灯,推着小车来来往往地运货摆摊,开始一天的工作。等到上班时间,菜市场的安静被时起彼伏的叫卖声、压价声打破。

刘婶是个退休工人,早已与市场里的小贩混熟。今天一如以往,她挽着个菜篮来买菜。

“杨姐,今天的菜怎么那么贵啊?”

“刘婶,也不贵啦,现在天天喊涨价,今天不买明天更贵呢。”

“经常光顾,便宜点啦,就两块一斤吧”,刘婶毫不示弱地压价。

“唉,见你经常光顾,两块就两块吧,两斤白菜是吧”,菜贩杨姐边跟刘婶搭讪边称量白菜。

“咦,对了,今天早上听街坊说哪个社区的老陈怎么来着?”

“刘婶,你还不知道啊”,杨姐对刘婶消息的不灵通甚感惊讶,又想卖弄自己的先知,压低声线,挨近刘婶,悄声说:“就是天晴社区的老陈呢!”

“他怎么啦?”刘婶穷追不舍地问。

“哦,听说啊,他外面养了个女人,你没看到,前两天他拖着来买菜的就是。哎哟,那个亲热劲啊,看了都受不了,都要起鸡皮疙瘩咯。还真替他老婆难过,病着躺在医院,老公却在外面风流快活。”杨姐说得抑扬顿挫的。

“就是嘛,难为他老婆咯。要是我家老头这样,我死了算,不做人了”,刘婶附和着。

付了菜钱,刘婶来到鱼肉区,迎面走来昔日工友王蔷,于是热情地跟她打招呼:“啊蔷,来买菜啊,都买了些什么啦?。”

“哎,还能买些什么呢,天天喊涨价,都不知道买什么才是。”王蔷刚搬来就遇到了熟人,热情高涨,积极地回应着刘婶的话。

“怎么之前都没在这里见到你啊”,刘婶关切又好奇地问。

“哦,我上星期才搬到天晴社区来。”王蔷解释说。

“那你认识你们社区那个老陈来着?”似乎刘婶天生是个大嘴巴,对于别人的是非,总是很乐意与周围的人分享。

“哪个老陈啊?可能新搬来没听说。”

“你还没听说啊,就是那个趁老婆躺在医院,山高皇帝远管不着,就带着个野女人来买菜煮饭的老陈咯”,刘婶做出个不屑的表情继续说,“听人家说啊,他和那个女人在这里眉来眼去的,可亲热呢。”

王蔷恍然大悟,说:“有个老婆病了?哦,你是说住10栋的那个老陈呀。不会吧,他不是这样的人啊。”

“不会才怪”,刘婶很满意自己说的这番话,因为点醒了共事多年的伙伴。


(二)

傍晚时分正值下班高峰期,行人汽车把路都给堵住了,每个人都希望快点回到家吃个饭,卸去一天的辛劳。刘婶在厨房里忙得满头大汗,一股来自饭菜的香味从厨房里冒出,弥漫整个饭厅,似乎在喊,吃饭了,于是刘婶的老伴和女儿都来到了饭厅就坐,晚餐就此开始。

“丫头,多吃点呵。没见你一阵子就瘦了那么多,都只剩骨头了”,刘婶唠叨地说着,同时夹起块肉放到女儿的碗里。

“孩子她妈,你这就不懂了,人家说啊,这叫骨感,女孩子这样才好看”,刘伯一副头头是道的样子分辨说。

“瘦点总比胖点好嘛,现在时髦瘦的”,丫头坚决与父亲保持一致。

“是是是,就你俩说的对”,刘婶摆出一副吃醋的样子。

 刘婶边吃饭边说:“我跟你们说哦,天晴社区的老陈可是真的赶上潮流来了,听菜贩说,他瞒着老婆拖着小三去买菜呢。

“妈,你在说啥呢,这种话你可别乱说哦,要是没那回事,给外人听到了多尴尬啊”,丫头皱眉,含着口饭口齿不清地说。

刘婶郑重其事分辨道:“什么没这事,都亲眼看到了,他们在菜市场都不知道多亲密,那野女人还管老陈叫哥呢。”

“妈,或许那个是他的妹妹。”

“哪来那么多的妹妹啊?都几十岁了,还手挽手啊?”

“妈,如果只是误会,给人家听到可难受了,要是你被讹传了,还不把你给气死啊,所以还是不说为好”,丫头叹口气无奈地说。

“死丫头,真是女生外向啊,敢咒你妈”,刘婶有那么一点气愤,把大块大块的肉塞进嘴里。

“妈,别气啊,说说而已,没事,没事”,说完,丫头扬了扬肩膀,低下头吃饭了。一旁的刘伯也不争辩,只低头吃饭。

饭后,一家人围在电视机前看节目,其乐融融。


(三)

天气变幻诚难料,如世事,如棋,局局新奇,昨天还是艳阳,今天就满布浓云了。

“杨姐,今天的菜卖得怎样啦”,刘婶瞄了瞄摆着的菜,随意地说。

“都好都好,刘婶,要不试试白菜?”

就在刘婶犹豫不决的时候,与她相熟的张婶和林婶走了过来,相互说着话。

刘婶边听她们东扯西拉地说着,边拿起一捆白菜递给杨姐,说:“就称一斤吧。”杨姐接过菜,刚拿起秤砣就定在那里,眼光紧盯一处。

刘婶发现杨姐的不对劲,怀疑地问“你怎么啦,不做生意啦。”

杨姐向刘婶挤了个眼色,于是刘婶顺势望去,只见老陈正和一个中年女人边走边说笑。张婶和林婶也看出了个端倪,顺着两人的眼光望去,却是什么也看不出来。为了满足好奇心,张婶小心地盘问菜贩和刘婶:“你们都在看什么啦?”

刘婶右手在胸前挥了几下,说:“没什么啦,,只是看看狐狸精长什么样子而已。”

“什么狐狸精啊”,林婶甚为疑惑。

“老陈的相好咯”杨姐附和。

就在她们聊着八卦的时候,老陈的妻子走到老陈的身边来,说了点什么,然后一起走了。没走几步,遇到王蔷,老陈的妻子热情地向她打招呼:“啊蔷,来买菜啊。”

王蔷看了一眼站在一旁的中年女人,回应说:“是啊。这位是?”

“哦,她是我妹,因为我前段时间住医院了,家里没人打理,就找我妹妹来帮帮忙咯,还好有她,不然哪能每天有新鲜的汤水喝啊”,老陈的妻子对妹妹赞不绝口。

“哦,原来是妹妹啊,还以为……”王蔷叽咕着。

“以为什么啦?”老陈的妻子微笑着望着王蔷。

王蔷谨慎地望了望陈婶的脸色,知道是瞒不住了,吞吞吐吐地说:“也没什么啦,我也只是听说,你听了可别生气啊”,王蔷看了看他们几个人的脸色都不是太难看,就继续说:“这里的人都说老陈外面有个女人,趁你病,天天拖着来逛街,亲密得看不下去。那些人都是无中生有的,别放心上啊。”

站一旁的妹妹插了句话,表情无奈:“姐,可能是前两天我和姐夫来买鱼熬汤的时候,因为路滑,姐夫差点滑倒,我扶了他一把。在外人看来,我俩倒成一对了。”

“那些人真够犯贱的,不说人是非会死吗?让他们给人说说去,还不找个洞藏起来啊”老陈的妻子了解了事情的来龙去脉,急得咒骂起四周的人。

“唉,算啦,清者自清,回去吧,省得被人指指点点的”,老陈说。

道别了王蔷,老陈等三人离开了菜市场。刘婶看到王蔷,老远地打起招呼啦。

王蔷走近,刘婶心急地问:“你都认识老陈一家啊,怎么看你们聊得挺熟的。”

“就是邻居,见面说上几句。”

“怎么老陈老婆看到小三都不生气啊?”

王蔷笑了笑说:“你都误会啦,那个女人是陈婶的妹妹,从外地回来照顾陈婶的。”

“不对啊,那怎么听说他们俩手拖手很亲密呢?”

王蔷说:“是因为路滑,人家妹妹好心,扶了姐夫一把。”

张婶、林婶同时说了句:“哦,原来是妹妹啊”,似乎是在报复杨姐和刘婶的存心误导。刘婶自知理规,挽着菜篮溜到鱼肉区去了。


(四)

有人说,无聊八卦听听就算不可当真,又有人说,空穴来风未必无因。市场上来来往往的人就抱着这种无谓的态度说说别人的事消遣。昨天的主角是老陈,今天的主角就易主了。

刘婶依旧挽着菜篮闲逛在菜市场的蔬菜区,来到杨姐的菜摊,一边抓起捆菜一边问:“刚听到你跟别人说起那个刘叔来着,他怎么啦?”

“没…没…没什么啦。”杨姐脸色突然由红转白,缓慢而小声地吐出这么一句话。

“哦,是啊”,刘婶嘴巴上回应着,心里就在想,没有才怪呢,在路上就听到有人在叽咕着什么了。

买完菜,刘婶溜到鱼肉摊去,准备买条鱼。一个鱼贩喊住刘婶:“啊姨,买条鲢鱼补补吧。”

“无缘无故补什么呀?”

“没,没什么,要不我便宜点卖给你吧,就三块一斤,怎样?”鱼贩发觉自己说漏了嘴,心虚地憨笑。

“那就这条吧”,刘婶伸手抓起一条两斤多重的肥美鲢鱼。

刘婶走后,鱼贩旁边的肉贩笑着责备起鱼贩:“我说你啊,怎么那么不通气,人家老公都跌倒被送到医院了,你干嘛还要提起呢,更何况两夫妻打架关你啥事,人家小三都还没说话呢。”

鱼贩嘻嘻地笑了。


(五)

陆陆续续地,总有几个大婶冒冒失失地在刘婶面前说上两句,每次刘婶只有不明就里地附和回答,直到王蔷神色焦急地向刘婶走来。

刘婶平静地说:“啊蔷,你这是去哪啦,那么急,赶去投胎啊?”

王蔷断断续续地说:“你……你老公他……他。”

没等王蔷说完,刘婶打断她的话,张大嘴巴问“他怎么啦?”

 “我刚刚听隔壁的张太太说你老公摔得很严重,被一个女人送进医院……。”

王蔷的话还没说完,刘婶提起菜篮拔腿就往家里走。王蔷在后面喊:“你去哪啊,我都还没说完。”

打开家门,屋子空荡荡的,刘婶脸色苍白,低着头喃喃自语,“不是真的,老头他没事的,没事的,我出去的时候老头还好好的”,眼里不禁留下泪水。突然刘婶朦胧看到刘伯躺在沙发上,衣服和地面有几滴浓浓的红色液体,于是扑倒过去,不停地推他,激动地大喊:“孩子他爸,你怎么啦,哪里痛啊?”

刘伯被吵醒,睁开眼睛,撑起身体坐着,皱了下眉头,对刘婶说:“你在干嘛?哭什么啦?”

刘婶看到自己的丈夫精神地坐在那里,顿时止住哭声,欢喜起来,把遇到王蔷的情景都告诉了自己的老伴。

刘伯哈哈地笑了,指着自己衣服上的一个红印说:“你没有闻到这个有股辣味吗?我打破了辣椒酱瓶子所以弄的满地都是辣椒油。况且我只是觉得没睡够,再睡了一下而已。”

当晚,刘婶难以入眠,回想起这几天在菜市场里各式的人对自己说的话,顿时明白整件事的经过,原来她被别人说是两夫妻因为小三而打架了。而王蔷说的那个送老伴到医院的女人,估计就是所谓的小三。

不知道为什么,刘婶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无奈和凄凉,也许是因为觉得这个传闻很讽刺吧,前几天她还在那里洋洋得意地数着别人家里发生的事,现在却成了别人眼里的主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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