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分析“是做一份自己热爱却报酬不多的工作”还是“做薪水高一点内心恨一点的那个”这个问题上,我觉得自己有点发言权。
我在辞职之前的两年里,几乎每天早上醒来的第一个念头就是“妈蛋,我想辞职”。
这个念头出现得次数越来越频繁,在我早晨起床时出现在天花板上,在工作走神时飘到了我的脑袋里,在堵车的下班后映在后视镜里面,甚至在晚上餐桌旁,它也并不安分,从一个盘子跳到另一个里去,让我坏了食欲,停了筷子,内心黯然地想,“操蛋的日子,我不想工作了!”
可是,不工作,我能去做什么?
我认认真真地剖析了自己,还是拿不定主意。我是个踏踏实实肯吃苦的姑娘,但我也有无处发泄的浪漫,我对文字有着极大的热情,想从早到晚和它们呆在一块,但我又不想把一辈子都耗在父母的埋怨中——他们说,“几辈人里面都没个文化人,你还想去写字儿?”
那我要去做什么呢?看着异国街头越来越多的黄面孔,还有从那些面孔中看到的未来,我不安地问自己,我是去开个小餐馆?我是挤破头去大公司?我还是再回到学校读书?我就这样度过余生,忘了梦想,自己跟自己较劲?
正想着这事的时候,我在文学网站上写的慷慨激昂的励志文章,玩命程度吸引了一票同样苦逼着的年轻人,也吸引来了一点希望,当我收到一封“是否考虑出书”的私信的时候,我觉得梦想这件事好像真的有吸引力法则,你日思夜想茶饭不思的时候,就是它伸出枝叶的时候。
我继续过着“我想辞职”的生活,用了一年时间写书,又用了一年的时间攒钱,终于在一本书出版之后,我拿着稿费和积蓄做了辞职的决定,我要去写字了!
辞职的时候,我觉得人生真带感啊,我撕掉墙上用来激励自己的弗吉尼亚伍尔夫“每年必须有五百英镑的收入和一间带锁的房间”的摘抄,那张纸的边角黏在墙上,留下一个伤疤的形状。
2015年的秋天,奥克兰南区的一户破败出租房里,我这个落后于伍尔夫一百多年出生的女性,和她向同一个梦想致敬。
我早上刚刚辞职,结果下午我妈的一个越洋电话就来了,“好好的工作,怎么就辞职了呢?!”她列举了数个我不该辞职的原因,牵扯上未来的不确定,再牵扯上高昂的物价,又牵扯上我们过去的“恩怨”,甚至还质疑了我从谁那遗传的叛逆基因。
令我郁闷的,不是辞职后的生活有多模糊,是来自父母和身边人的不解。
我好像又回到了当初执意出国四面楚歌的起点,即便后来的种种证明远行是个多么正确的决定,但是在更多的美好发生前,我的辞职是任性的,是不理智的,甚至也是不孝的。
我的稿费和积蓄加在一起,精打细算地话,够自己生活一年。然而我没有想到,即便基本生活有了保障,梦想也实现得不太踏实——上涨房租和物价,必要的社交,车子突发的故障……我的“一年”,很轻易地变成了“半年”。
我后来买了一辆房车,告别了房租的花销,代价是每周要还的贷款。坐在风雨飘摇的房车里写字,生活终于有了吉普赛的浪漫,可我却一点也写不下去,我总是在想,“这周交不起房车贷款怎么办?”“那篇稿子的稿费要不要厚脸皮催一下?”“下次我妈打来电话问该怎么汇报自己的生活?”
微博里看到一句留言,“你现在出书了,有钱了,还能像从前一样那样努力吗?”
我鼻子一酸,告诉自己可特么不能掉眼泪。
我从微博消失了好长一段时间,若你花时间去看,那段空白的“闭关”时期,就是梦想搁浅的佐证。
我唯一确定的,人越不如意的时候越应该低头闷声向前走。这事跟减肥大同小异,大声嚷嚷要减肥的人,往往很少能心随所愿,只有那些咬紧嘴唇不声不响的,说不定正在酝酿一场战役,不久后就向你见证她的脱胎换骨。
那半年多里,我入不敷出,除了接闲散的稿子,一毛钱的收入都没有。想想有点好笑,辞职前我每天早上想的第一件事是“妈蛋,我想辞职”,辞职后的每一天早晨,我想的是“银行账户余额还有多少?”“还能向哪里投稿?”“我是不是该找份工作了?”
我的朋友在陶朗加开餐馆(那时我已经搬到陶朗加),他急迫地“恳请”我去他那并没有忙到哪里去的餐馆帮忙。他没有明说,可我却明白,他在用不伤我自尊的方式,为一个他不太懂却非常尊重的梦想买单。
有一个晚上,我正在餐馆里擦桌子,一个新西兰客人用不太客气的声音问我,“你每天都在这上班?”我昂起头,“不,每周10个小时,剩下的时间我是作家。”他说,“哦,赚的不多吧?”我实话说,“嗯,不多。”他说,“是啊,赚得多你也用不着在这工作了!”
不是说人生来就是为自己热爱的事情而活的么,这不是我一直坚持的信仰吗?
但那一刻,我感觉这个信仰,像狗屁。
也就是那一个月,奥克兰图书馆从我手里买走了四本书,每本按照人民币35元的价格,给了我35纽币的回报。我的银行卡第一次有了超过百元的进账,我明明像个倒腾书的二道贩子,但我恨不得狂奔让所有人知道,我的梦想为我的生活,支付了一笔账单。
辞职后的半年多里,大部分时间,我就是过着这样的生活:能不出门就不出门,能不花钱就不花钱,我不敢和朋友联络,不敢看银行账户余额,躲闪着父母的追问,能做的只有写写写,写不出来的时候读读读。想写字的欲望好歹实现了,尽管它一点都不浪漫,但这是我唯一的热爱,也是唯一能分散注意力的事,我习惯了生活的不顺,也感知到了自己的沉淀 。
半年多后,奇迹般地,我开始赚钱。
从挚爱的梦想变成不赚钱的工作,从不赚钱的工作变成赚钱的工作,再从赚钱的工作变成创业的起点,这又是半年多的时间。
生活好起来了,“一年”变成了“十年”,“不敢的”变成了“常做的”,“不被理解的”变成了“被大力支持的”,更重要的是,我终于确定了自己存在的价值。
人生来就是为自己热爱的事情而活的,这又变成了我的信仰,尽管它在大多数人的生命里依旧是狗屁一般的存在,但它确实让人每时每刻都感觉到“我活着!”而不是“我还没死”。
辞职一年半之后,我终于能用一个不太差的成绩,向奥克兰南区破败出租屋里的自己交个差。
而至于我为什么觉得自己在“是做一份自己热爱的工作”还是“做薪水高一点的那个”这件事上有点发言权,恰恰是因为我在选择以热爱为职业的路上,不是个一帆风顺的幸运儿。我经历过的那些事情,曾经让我的梦想命悬一线,让这个决定显得任性,不理智,差一点就成为不孝的。
失败是比成功更好的经验,我无法确定你该选择什么样的路,但我可以告诉你在把梦想转化为事业这件事上,你起码需要做的一些准备:
1, 经济上的准备:如果你觉得银行账户中“一年的生活费”足够自己去追求梦想,那就去积攒两年的数目。当你真正开始不求回报地投入到热爱的事业中,生活的艰难程度很容易变成从前的2倍,除了固定的支出,还有不断累积的梦想成本。无论做什么,多一点积蓄,你就多一点机会,少一点忧虑。
2, 精神上的准备:要做好“千夫所指”的准备,伟大的梦想在最开始都会招来别人的嘲笑,爱迪生和福特是这样的,马云和刘强东也是这样的。像我一样,暂时当个“王八”也挺好的,貌似愚蠢懦弱,实则暗中蕴力,谁笑到最后,谁就赢了。
毕淑敏说过一句话,这“不怕”也许就是生命的真谛:“爱一桩事业,就奋不顾身地投入。爱一个人,就斩钉截铁地追求。爱一个民族,就挫骨扬灰地献身。”
一份报酬微薄的工作有机会让你身价千万,一份高薪的工作可能把你带到不曾有过的高度。
只要你心底知道灵魂的倾向,到哪种生活里去都会遇见光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