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后方一米是人来人往。
他前方一米是车水马龙。
他站在他心的中央。
马修闭着眼睛 。
马修也曾问过那个在住在灼烧的胃之上的自己,为何要如此浪费时间,如此不珍惜这个时代,为何不投入到热火朝天的生产中,为什么不做一个努力而有意义的人。无数先贤呕心沥血肝胆涂地,不就是为了把时间从无用的睡眠中夺回吗?
为什么只有自己不幸到需要睡眠?
是的,不幸。
没人说得清什么是死亡后的体验。而马修每次从短暂的死亡中重生,他那碎片般离散的生命让他嫉妒起拥有连续的日和夜的幸运儿。世界的真实性偏宠那些拥有线性时间的人们,他比任何人都更清楚这一点。
不断死去的他意识到唯有这种暂时性的永久而彻底的逃离能够体现所谓世界的荒谬性。这正如只有见过后台的演员才能清楚地明白表演的虚假,一个从出生开始从未离开过舞台的人往往会将舞台上的角色或观众期待的人生错认为是自己的人生。
演员扮演着梦游的麦卡白夫人,这个女人的时间停在了犯下不可磨灭的罪行的那个夜晚。睡眠对于她而言是时间的回溯。玛丽亚的梦向她预言了她神圣的子嗣,这时的时间俏皮地向前跳跃。啊,睡眠,你将人类玩弄于时间之轴上。演员虚假地模仿了这些梦境,可谓是对时间的二重欺骗或操纵。而他马修,又扮演着什么样的角色呢?在这个不需要睡眠,人人将后台搬上舞台的年代,只有他要默默地走出帷幕去卸掉油彩。他在黑暗中静悄悄地看着无休止的剧目,演员们假装谢幕而又突然换上新的戏服。观众的喝彩,喷洒的金色纸屑,轮流变换的布景,演员们不知疲倦地在古埃及和赛博朋克的香港之间穿梭。每个人都激动得无以复加。他比任何时候都感到疲惫,不仅是为他自己。
也许是时候要做出决定,是走上前台投入到洪流中假装忘却了后台的一切黑暗和孤独,还是选择呆在这儿承认表演的本质。他隐约觉得自己仿佛在扮演哈姆雷特。To be or not to be?马修感觉自己在变小,小到可以躲在尘埃里,又仿佛自己在变大,大到可以躲在尘埃里。一种声音在他的鼓膜里响动:是他的心跳声,他做出了决定。他唾弃虚假和无意义,所以他选择留在这幕布之后,保留自己那秘密的睡眠。
然后灯光亮起,观众眼睛亮晶晶地鼓着掌。
“你的独角戏让我们眼前一亮!”
马修睁开了眼,发现红灯还未结束,他只能继续不知所措地站在安全岛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