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岳正站在校门口眺望眼前云雾缭绕的群山时,一个孩子急急忙忙地跑出来,惊慌的对他说:“老师,卢天明和赵斌打架了,您快去看看吧。”林岳看了孩子一眼,来不及说上话马上就走进了学校,果然看见操场上围了一圈看热闹的人。
只见一个瘦瘦弱弱的孩子瘫坐在操场上,浑身沾满了泥土,蜡黄的小脸上几道细细的血痕,眼里噙满了泪花,另一个孩子手持一根扫把,大声地冲着他说:“卢天明,我今天一定要打烂你的头。”一边说一边要将扫把打在卢天明的身上,周围看热闹的同学赶紧又往外移了几步,没有人敢大声议论。林岳赶紧过去把赵斌拉开,扶起地上的孩子,拍了拍他身上的土,又回头催促其他的同学回教室上课。拿扫把的孩子一边走一边恶狠狠的喊:“放学后你等着,我要把你的头打出血。”
林岳还是一名在校大学生,暑假期间跟同学结伴来到这个贫困的山区支教。卢天明和赵斌都是这个学校六年级的学生,父母常年在外地打工,是留守儿童。卢天明性格内向,胆小怯弱,做什么事都小心翼翼的,很少跟同学说话,经常一个人坐在座位上默默发呆。赵斌则恰恰相反,没有了父母的监管,他结交一帮“兄弟”,在学校里呼风唤雨,平时欺负老实的同学自不必说,还曾经因为把一个同学的腿打断进过少管所。
上课时林岳看着天明,这个可怜的孩子,蜷缩在教室一角,低着头,双手一直绞着衣角,像一只无助的小猫。而赵斌的座位上空荡荡的,满是划痕的桌子上只有几张废纸片,仿佛它从来不曾有过主人。
放学的铃声响起,“艰难”的一节课终于结束了,天明却趴在桌子上,将脸埋在胳膊里,肩膀不停地抖动,这个角落显得黯淡而寂静,窗外的太阳努力地散发着光和热,执拗地想要把它角落照亮。
早在课间时,林岳就注意到了学校门口的长椅上坐着四个桀骜不驯的少年,嘴里叼着烟,翘着二郎腿,对周围的一切满不在乎,煞是不可一世。他知道这几个少年就是来找卢天明的麻烦来的,于是赶紧走到办公室,跟其他老师商量后,决定放学后由五位男老师送卢天明回家。
卢天明跟老师们一起刚出了学校门,长椅上的少年就立刻围了上来,看到几位老师在场,他们讪讪的退了一步,直盯着卢天明。林岳对天明说:“别怕,有老师在,你带路,老师们送你回家。”就这样,赵斌和他的兄弟们眼睁睁的看着天明远去,狠狠地将烟头甩在地上,用力地用脚踩了踩,然后骑着摩托车从另一条路离开了。
一路上,片片山坡叠青泄翠,凝眸望去,长空寥廓,刺得双目隐隐作痛。清风拂过玉米地,微微拂动棒上的长须,旋即向杂木林吹去。树梢上的叶片簌簌低语,狗的吠声由远而近,若有若无,细微得如同从另一世界的入口传来。
卢天明放松了许多,但还是一个人默默的在前面走着,只是不时地回头看看老师,生怕他们已经走掉了。就在这时,林岳突然听到身后传来摩托车发动机的声音,而且声音越来越大,刹那间,赵斌的摩托车便蛮横的停在了他们前面,像是在示威,然后继续向前面开去。此时的天明像一只受到惊吓的小狗,夹着尾巴心慌意乱地跑着。老师们也跟着跑,天上的红日毫不吝啬自己的光芒,疯狂的照射山路上这些毫无遮蔽的人儿,不一会他们便汗流浃背。然而为了尽快把孩子送到家,几位老师依旧带着卢天明走得尽量快些。
半个小时后,烈日的曝晒终于使得他们体力不支,问了问天明才知道刚走了一半路程,林岳掏出纸巾擦了擦额头的汗,可豆大的汗珠不一会便又滴到脸上,渗到嘴角,流到短袖上。
正当他们想坐下休息时,两辆摩托车又一次从前面飞驰过来,见到几位老师还在,咬牙切齿的嘟哝了几句,撂下“开学等我整死你”的话又离开了。
天明看着林岳,英俊的面庞,热烈的眼神,厚实的肩膀,让他想起了一个人,天明努力地搜寻着记忆,突然“爸爸”两个字在脑海中闪现,只一瞬间模糊的身影便消失不见了。林岳看天明发起了呆,便笑了笑,拍了拍他的头说:“继续走吧,老师送你回家。”
如果说前面走过的可以勉强说是路的话,后一半的路程绝称不上路,崎岖不平,到处是石头,继续向前,有一条三米宽的小河,只见天明熟练的跳到河中间的石头上,然后跳到对岸。林岳几人却站在河岸停住了,中间的石头很滑,他们哪里敢像天明那样跳过去,穿着运动鞋的他们只得淌水而过,好在天气炎热,裤子和鞋可以很快晒干。
过了小河,前面是一个土丘,由于鞋子很湿,他们只得万分小心地爬上去,从玉米地中间穿过,突出的玉米叶摩擦胳膊和腿,又痒又痛。
一番跋涉,终于到家了,林岳突然注意到天明家门上的牌子:位于泥石流易发地,一旦发生灾害,请听从指挥,有序撤离。林岳再也抑制不住心里的悲伤,任眼泪肆意流出,心情久久不能平静。
回到学校,晚上林岳躺在桌子拼起来的床上久久不能入睡,朦胧间他看见天明在回家的路上被几个人围殴,像蜗牛一样蜷缩在地上,额头血流不止,流到林岳的脚下,流进林岳的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