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一声声“卖粽叶哎!卖李子哎”的清脆声音把我从睡梦中唤醒。哦,端午节到了!我从床上起来忍不住跑到了楼下。一位农家大嫂正站在街边叫卖,一担箩筐,一边是一片片墨绿的粽叶,一边是成熟的李子,红红的,黄黄的,鲜艳夺目,惹人喜爱。我的思绪回到了远离许久的故乡,开启了尘封的记忆。
我们老家人把端午节叫端阳节,为什么是这样,我经常纳闷,但没有去考证。管它呢,端阳就端阳吧!故乡的五月,草长莺飞,莺歌燕舞。这个时候,庄稼长势旺盛。田地里农事稍微空闲一点,因此过端阳也是一件大事情了。端阳节前,喂大了的肥猪送到公社肉食站或者自家屠宰分肉。手里有了几个余钱,农妇们会呼朋引伴去供销社给一家老小准备做新衣服的布料。端阳节前一个月左右,裁缝师傅忙不过来。到了东家到西家,做不完的衣服。每家都想在端阳那天穿上新衣服,尤其是小孩子。因此要早早预约裁缝师傅。记得我家做衣服时,头天晚上,父亲就会去把师傅的缝纫机趁早挑来,免得节外生枝,去晚了怕机子被别人家挑走。一大早,饭菜熟了,只等裁缝师傅快来。左盼右盼,裁缝师傅来了,一家人恭恭敬敬,拿出一条好久舍不得用的新毛巾,香肥皂,给师傅擦脸洗手。然后吃早饭,那天的菜比一般来客时要好。不说别的,就是吃早饭,埋在师傅饭碗里的两只煎得两面焦黄的荷包蛋就够让我们流口水了。吃饭时,我们这些小把戏们是不能上桌的,因为怕师傅嫌我们邋遢而不高兴。母亲给我们夹点菜,我们也知趣地到外面去了,端起饭碗到屋场里作宣传,告诉其他的细家伙们,我哩屋里裁缝师傅来了。吃了饭,喝过茶,师傅作古正经做衣服了。慢慢,屋里热闹起来。屋场里婶婶,伯母们来了,看着布料评头品足;伢细崽哩来了,围着缝纫机,胆大的问这问哪,还用手去摸;胆子小的远远观望。有的师傅态度和蔼,逗我们玩;有的师傅比较凶,如果搞起他不好做事,他会训斥甚至用量布的尺子吓我们。这时,大人会把我们赶开,过不了多久,我们又围拢来了。记忆中,到我屋里的做衣服的有两个师傅。一个叫绍贤师傅的,高高瘦瘦,样子文文雅雅,一脸的和善微笑。小孩子喊他:绍贤嗲嗲,其实那时他年纪大概四十多一点吧!我们小把戏们很喜欢他,他喜欢逗我们玩,而且吃饭时,还夹菜给我们。他人好,衣服也做得好,乡亲们很敬重他。在老家方圆几十里很有名气,几十年过去了,听说老人已经作古。还有一个叫戚兰娭毑,其实那时也只有三四十岁吧!她有点凶,小把戏惹她不高兴了,她拿尺子打人,我们小孩子不喜欢她。特别是她还抽烟,那时在我们印象中,在电影里看到,女性,只有国民党特务才抽烟。因此,我们感觉她怪怪的。至今回想起来,那时的想法真好笑。到了下午,有的衣服成型了,只差锁扣眼,钉扣子了,裁缝师傅手一招,要我们几兄弟姐妹过去试新衣,我们既高兴又腼腆,新衣服穿上有一种别样的感觉。不过,只是现场试试哦,真正要穿必须等到端阳那天。当时对于我们小孩子来说,是一场漫长的等待,有时迫不及待,等大人们不在家时,偷偷地把新衣服穿上,自我欣赏一番。那时,如果当天衣服没有做完,裁缝师傅会把布料带回家做,遇到这种情况,我心里有点不高兴了,生怕自己没有新衣服穿了。于是盼望母亲早点去把衣服拿回来。当然,家里条件宽裕的人家会请师傅连续做两天,在我的记忆中,我们家里没有做过两天。盼望着,盼望着,端阳要来了。到了五月初四晚上,临睡前,母亲就对我们几兄弟说:明天端阳一早要起来啊!端阳老子会送芝麻发饼来的。我们听了兴奋得很,巴不得快点天亮起床。第二天睁开迷迷糊糊的眼睛,想得到端阳老子送来的芝麻发饼,可是没有看到,问母亲,母亲微笑着说:嗯哩不早点呢!端午老子走了。我竟然也相信,心里想,明年端阳一定早点起床。可惜的是,到了第二年的端阳,又是如此,但是仍然幻想着。每每虽然有些遗憾,但是看到放在床头的新衣服又满心欢喜了。穿上崭新的衣服,这时,满屋子里充满粽子的清香。不晓得父母亲什么时候起床的,这么早就摘了粽叶,包好了粽子。走到门前,两边插着沾着露水的艾叶,闻起来一股药的气味。我记得母亲喜欢端阳当天清晨摘粽叶包粽子。这样包出来的粽子要香些。刚出锅的粽子,蘸上白糖,我一连可以吃上四五个。吃完粽子,我们小把戏们就玩去了,父母亲继续忙起来,煮肉,去菜园摘第一茬的黄瓜、豆角、茄子、辣椒。端阳前,这些菜是不摘的,有时我只想摘条黄瓜解解馋,母亲就说:端阳吃,你舅舅要来过端阳。那时舅舅在村小教书,还没有成家,又是孤身一人,母亲非常牵挂。逢年过节,舅舅就在我家。 端阳那天,半上午的时候,我们会就到门前小溪边等舅舅来。当然等舅舅来,还想着舅舅给我们带来大大的甜甜的桃子,这是他们队里的特产,我们队里没有,那个味道至今回味无穷。记得有一年端阳节,我叔伯弟弟观致喊我去偷舅舅队里的桃子,刚伸手去摘,被看桃园的老万姐夫(我母亲这样叫的)他们发现,吓得我们逃之夭夭,惊魂未定跑到増三嗲屋里。一生就是做过这一次“强盗”,没有成功。端阳节还有一件高兴的事,伯伯家的李子也要等待端阳节摘。吃过午饭,我细伯送李子来了,一个个黄橙橙的,泛着光亮,看一下,口水就出来了。我们几个小把戏们口袋里鼓鼓的塞满桃子,李子。父母亲和舅舅在喝茶,聊天,我们出去了。一群伢崽里坐在伯伯家的李子树上吃东西,炫耀吹牛。说家里过节的丰盛,说家里来了什么客人,带来什么东西。叽叽喳喳的,一群麻雀一样。当然,眼睛还要在树上四处细看,希望找到遗留在树上的李子。夕阳西下,晚霞满天,母亲在呼唤,我们只好回家了。
离开故乡三十几年,回忆童年时光历历在目。而今,父母早已不在,兄弟姊妹远在千里之外,可谓物是人非,时过境迁。端午节年年过,粽子经常吃,可是再也吃不出儿时的味道! 唯有亲人,唯有故乡永远在心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