咖啡馆里,离她最近的时候,我们相距十公分,然后擦肩而过。不像重庆森林描述那样,彼此没有意识到错过。她喊住了我,用着熟络的语气“长弓”
在我注视她的三秒内,我回忆了和面前这个女人一起度过的三年,于是手中的纸杯被下意识捏扁,里面还灼热的拿铁咖啡倾倒在手上。我抱歉地向她示意,然后去了厕所。
差五秒我就维持不了笑容,大概之后又要来一片百忧解,再把所有的工作推掉,像傻逼一样躲在家里。
冷水一直冲刷被烫伤的手,我就这么死盯着镜子里的自己。西装笔挺,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皮肤尚未松弛,脸也干净清爽。只是那双眼骗不了人,苍老阴郁,有化不开的忧愁。
拜那女人所赐。
我收拾了下,准备出去再买杯咖啡,没想到她还在那里。她递过一杯咖啡,“不加糖,拿铁,对吧?”
我面部肌肉有些细微的抽搐,但还是微笑着接过来,客套地说“骆青,好久不见”
灰色棉麻长裙,白色刺绣衬衣,着装虽年轻,整个人看起来成熟不少。
“是啊,好久了,最近怎样”
“也就这样,你呢,没听说过你的消息”我努力维持着成功人士气场,然后安慰自己她过得没自己好。
“还在画画,办了几个小展览。你现在做编辑吗?”
“嗯,不过大部分时间在家写文章,多数还跟美术有关。诺,等下就要去一个知名画家的展览,要采访他。你也在搞艺术,大概认识,青弓。他很神秘啊”那种故意的语气真让自己作呕,但仍不想在前女友面前失了面子。
“真巧,我也是要去看画展,一起吧”骆青笑笑,酒窝浅露。
趁她转头,我深呼吸数次,然后压抑住逃跑的念头。积蓄快用完了,一切为了工作。要不是恩师照顾推荐工作,哪怕再有才华,自己这种性格定是混不下去。
画展离咖啡馆只有五分钟的步程,骆青走在我前头,像当年那样。
当年我和她是朋友圈里让人称羡的情侣,我念文学她学绘画,彼此有无数共同话题。大三我们在车站旁租了一个小房子,将它打扮得温馨舒适,我们期待能一直走下去直到白发苍苍。
也许太过热烈的感情,冲突也会更加激烈。也许因为两个人都是感性的,反而无法互补帮助。面临毕业,我们的情绪越来越不稳定。我压榨自己的时间精力去应付毕业论文、找工作、打工,然后她日复一日地为同样的问题争吵。
“你为什么这么晚回来?还一身酒味”
“为什么不接我电话”
“怎么办房东又催交房租,可是我这个月的颜料还没买。长弓,你现在沉默是什么意思”
“你是不是不爱我”…
我累得连解释都不想解释,只得忍受她的哭泣责问怒骂。由于身体和心理的疲惫,已经严重影响我的学业,恩师已经委婉地提醒我需要把更多时间放在学习上。
那天我抱回了一只被丢弃的小猫,我在它身上找回了一丝文学生的柔情,然后我就去打工。凌晨一点,我累得连眼睛都睁不开。回去却发现,窗台上我养的植物没了,小猫也不见了。
骆青满脸冷漠地说“我不喜欢,送人了”
那句话一定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草,我内心的恶魔冲出。我狂笑着把她的画板砸在地上,一根又一根的画笔折断,撕掉她画了一个月的毕业作品。她尖叫着冲过来制止我,指甲在我手上划出数道血痕。
我反扯她的头发,笑着说“我也不喜欢这些”
骆青恐惧地瞪大眼,挣扎着咒骂着。我将她拖到厕所里,然后将她反锁在里面,整整一夜,她就在里面大声求我放她出去,哭声尖利。
我靠在门口发呆,也哭得像傻逼。
第二天打开门的时候,她头发凌乱双眼无神,丢给我一句“我们分手吧”。
其实,在后来我总是选择性遗忘这件事,假装没有发生过。
因为,第二个星期她就交了一个有钱男朋友,回忆之前那段冷淡,让我不禁怀疑她早有预谋。那种被侮辱的感觉像是有人往你脸上拉屎,我的情绪崩溃,甚至无法正常生活。
后来恩师从小租屋里将我拖出来的时候,我已经把自己关在房子里六天,身上和屋子里一样肮脏。我被勒令看心理医生,然后在恩师和家人朋友的帮助下毕业,找了个编辑的工作。
那个时候太年轻,对感情理解得太单一,对一个人小心在意过头了,终究出丑的是自己。后来我就和抑郁相依为命,交女朋友不会超过三个月,成了别人口中花心滥情的人。
这一切骆青都不会知道,也无需她了解。
去到画展,我正想问她你的请帖呢,结果一群工作人员簇拥着她,连带着也把我也带进去。
“青弓你可算来了”一个职业装女性满脸是汗的说,复而转头对我说“你是哪位?跟青弓约好的编辑?”
我还不在状态就被骆青挽着手腕走出去,我们接受众人的掌声。然后我看到所谓青弓最新系列画作——以前我们的租屋。小植物,黑白条纹的猫,长颈玻璃花瓶,缝制的桌布,暗红色的布艺沙发,还有相偎的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