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不言白长爻入主青丘,降五指峰邻友,夺五色天命珠炼宝,又以通幽神葫镇压云雨宗老祖,助白蕊斩却一心,使其道心愈发澄澈。
周边小妖俱都为白日藏所慑服,整顿山头,休养生息,忙的不可开交,只待法力复原,便立即前往尸阴山云雨宗,救回三位青丘姐妹。
而另一边的玄门修士远渡东海,跨越千万里之遥的冰川,终于抵达了冥魔海。
此海一眼望将出去,一片幽蓝,与天相平,绵延天际,仿佛来到了世界尽头,给人一种古老苍凉之感。
“依我看,那位无根道人绝对有古怪,只是不想与我们动手,才以凡人为借口,故意推诿…”
这几日间,对于那头顶莲花冠的东海散修,鸟巢真人,突然造访龙门镇,各宗俱是心中费解。
剑道气宗,炁源宗的捧剑童子顾小唯,嘟了嘟嘴,又打量了一番戴着银龙面具,双手负后,立在石盘上凝望北海的安远生,不觉嘻嘻笑道:“幸好咱们的小宗主是遮挡了外貌,要不然那妖道就该相中你了。”
安远生神思悠远,似乎心有所想。
剑通剑意两位老师兄则盘腿坐在石盘上,一个吞云吐雾地抽起了大旱烟,另一个抱着大酒坛仰头倒灌,颇为欢畅。
只苦了顾小唯,一边咳嗽,一边摆手捏鼻,拍散了烟雾,跺脚气道:“你们两个,呛死了…
“小花生,你也不好好管管,他们弄得飞盘上乌烟瘴气的,外教还道我们剑道炁源宗落败至此,尽收些酒徒烟鬼来充数…”
剑圆立于石盘尾端,颔首低眉,右手掐诀,已悄然放出神识,打探此海域暗流是否潜藏凶物。
安远生收敛心神,后知后觉道:“我等此来只碰机缘,砥砺剑道,精进修为,其他无需去理会。”
剑圆点了点头:“那人来意尚且不明,实力难测,小宗主还是避而远之为妙。”
“喂,他可是臭名昭著的邪修鸟巢真人啊,我们作为玄门正道,岂能因是强敌而畏惧退缩?”
顾小唯和大多修士一样,自来受历代先辈匡扶正义,斩邪明道之举,哪怕觉得那人古怪,神通高玄,亦不能怯战而有失剑道遗风。
同存此念的还有御剑临于冰川之上的玄通观五行水系大弟子施莉莉和青衣男子木系张全,红衣男子火系吕焱。
唯独黄衣土系大弟子楚风,与三位见解不一。
“那鸟巢真人身份存疑,我已发飞剑传书上禀师父,目下当以历练为要。
且那妖道留有妖童为质,料来其中亦有端倪,不可贸然相与,以免中其下怀。”
楚风在几人之中年纪最幼,却性子沉稳,心计颇深。
吕焱听得此话后,又复想起西海幽冥血魔的莲灯已被幕星竹收走,不禁忿忿道:“剑宗星芒殿那小子不开眼,何德何能凌驾于我道门之上,竟在各宗面前反客为主,出尽风头,与我玄通观争抢真主气运,当真是不知死活。”
“吕师弟不必嗔怨,是福是祸,现在言之尚早。
当今玄门运势大半在我玄通观,他不过是一凑数棋子,大海鱼虾罢了,焉能兴起风浪,违背天时?
那小子只怕是气数已尽,降伏不住妖物,终要为其反噬。
柿子只挑软的捏,寻找重入中原神州的突破口,此方是那东海妖道的真正用意。”
中原神州玄门林立,但论正统,大半都知,道门玄通观的清玄老祖道术无双,在人界游历,除魔卫道,未尝一败,乃是一位真正陆地无敌的真仙。
百姓无不传颂其仙人事迹,言其迟迟不飞升上界,并非留恋儿女私情,乃是为了镇守人界,护佑人界凡夫不为妖魔所扰之故。
因此争相涌入玄通观,只为一睹清玄老祖的真仙风采。
玄通观也因游清玄在人界的声名大噪而受万人朝拜,享受香火,气数鼎盛,成为中原神州当之无愧的道门执牛耳者。
其实其他玄门修士亦有不少下山行道,降妖除魔,扬我宗门之威的。
可奈何以地阴堡为首的魔门势力同样凶名在外,运势滔天。
往往一些崭露头角的潜力新人刚要崛起,便被魔门大帝当作养料给截杀了。
在弱肉强食的修真时代,自身的实力修为,方是衡量是非对错的重要准则。
而修士提升境界修为最直接的方式当是通过一次次真刀实剑的比拼中获得。
这也是为何玄门各宗要不断将低辈弟子送来冥魔海历练,以此培养宗门根基。
从而在天人争取一线生机之时,为我宗门赢得一分真主气运,在人界不做他人配子,免于泯泯之众,不得超脱的命运。
此亦是修真之人的终极大道。
凡人一生庸庸碌碌,迷失于欲界,尽为他人手中棋子,颠倒妄想,重外物而轻内守,魂为魄所制,主次易位,
只有在这滚滚红尘中借假修真,寻回真性,方可重归混沌元神共通体中。
张全言罢,指了指下方一片幽蓝的冥魔海,与吕焱略带玩味地看向楚风,阴阳怪气地笑道:“楚师弟被师门长辈寄予厚望,相信你即便没有凝息丹,凭借天资和手段,亦能顶住压力,在此海突破修为,技压同道。”
楚风自然听出了他话中的讥讽之意,但无丝毫愠色,只揖首笑道:“多承师兄吉言…”
一旁的施莉莉则愤然道:“你们一路含沙射影,处处针对楚师弟,莫不是也为那妖女所蛊惑,将白金道长之死归于他身上?”
施莉莉在玄通观时便对楚风颇为青睐,又在好汉酒肆为他所救,自听不得此等言语。
“楚师弟,你是我救命恩人,这凝息丹理应归你所有。”
说着双手捧出一粒蓝光盈盈的丹药,递与楚风面前。
“师姐好意,在下心领了,小桃师祖不赐丹药,想必是有意要教在下在此磨砺道心。
此海看似平静,但其中妖物难以数计,若然师姐有何损失,楚某更是于心难安。”
楚风轻轻推回,只急得施莉莉咬牙骂道:“你也知海中情势复杂,可若是你因此有何损失,难道我心就能安,要欠你一世么?”
几息之后,施莉莉蓦地面色一红,垂首低声道:“还有…还有一法可全你我二人。”
“何法?”
“就是…就是你我寸步不离,共享此丹。”
凝息丹可吞服,亦可将此当作法器祭在头顶,护住下方之人,不受海水影响,如履平地,但效用也会折半。
施莉莉毕竟是女子,想到与楚风捆在一起结伴入海,元神相系,期间肢体免不了接触,不异于双修,自是觉得难以启齿。
“男女有别,如此岂不是坏了师姐清誉,教你还如何做人,楚某断不能为了一己之私而行此卑劣行径。
无非多耗法力,增加历练难度罢了,师姐不必挂怀。”
张全与吕焱见施莉莉偏袒楚风,还欲共享凝息丹,直将自己视若无睹,不由心下醋意大发,愈是着恼。
“大丈夫岂能荫蔽于女子身后,你若是怕了,只管待在上面,我们决计不外传,说楚师弟是一个临阵退缩的懦夫。”
“师姐对待同门师兄弟向来如此,我劝你不要自作多情,存有非分之想。”
二人你言我语,张全复又凛然道:“我知楚师弟定不愿舍弃此次来之不易的历练机会,不如将师兄这凝息丹拿去。”
吕焱登时会意,随而附和取笑道:“师兄如此照顾师弟,真乃我道门之幸,相信师姐也不会厚此薄彼,置张师兄安危于不顾吧?”
施莉莉瞥了二人一眼,又羞又恼地骂了一声:“滚…”
正说之间,只听脚下传来一阵空幽的鸟鸣声响,其音宛若鸳鸯。
接着平静的海面开始剧烈动荡起来,有如万马奔腾之势,滚滚隆隆,叫人心神不宁。
“小心,海里有妖物出现,看这势头,多半数量不小…”
施莉莉惊慌之下一把拉了楚风,御剑上冲,与海面保持数十丈的距离。
“小子,快松手,再敢如此轻薄师姐,别怪我不顾念同门…”
张全心下本自不快,又见二人这般亲密,登时气急败坏,指着上方大叫起来。
话还未落,楚风已然捏了一个法诀,倏地朝着下方的张全和吕焱一指。
吕焱大骇,张全亦是心惊,孰能料到平日恭敬谦和的楚师弟,竟会因此一言而对自己痛下杀手?
可电光火石,容不得他们多作思量,立时本能的开启护身光罩,反手一道青光和红芒打出,朝着楚风上下两路要害击去,势要与他见个真章。
势莉莉看得分明,急忙并指作剑,将自己与楚风裹在一团水球之中,厉声斥道:“你们在做什么…”
张全吕焱二人的心神犹陷在嗔念里,直到楚风那一指剑光与他们擦肩而过,见到脚下一切两段,黑血飞溅半空,形如枪箭的古怪鱼头时,才明白会误了他。
原是下方海面突然射出数尾怪鱼,直直朝张全吕焱奔来,楚风顾不得言说,当即灵犀一指,将这妖物斩杀。
只让二人以为对方要抢先下手,是以颜色相还。
饶是施莉莉五行水系道法精微,然在木系与火系两大高传弟子同时施法之下,亦经受不住威压。
在水球被破之时,楚风却挡在了施莉莉身前,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使得自身避开要害,只让青红两道剑光擦破其表皮,显露出殷红血迹。
“楚师弟这般维护你们,你们却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若非他见机相保,只怕连我也要遭了毒手,真没想到你们竟是这样的阴损小人…”
施莉莉见此情状,赶紧搀住楚风,心下着恼,口中不住咒骂。
“师姐,不怨他们,只怪我方才唐突,未能及时告知两位师兄,好在…”
楚风面作疾苦之色,手捂住肩头,咳嗽数声道:“好在没有伤到要害,并无大碍…”
一言只将张全吕焱二人相衬得愈发卑鄙,不禁让施莉莉恶狠狠瞪视他们一眼,转又温言道:“你还在为他们辩解,天底下怎会有你这样善良之人。
可你毕竟入了修真之路,其中多少奸邪狡诈之辈,往往为了一点资源而舍弃道德,不择手段。
似你这般心柔肠弱的,以后岂不是要处处受人欺负?”
吕焱与张全相交多年,自非后来者可比,虽有误伤同门之嫌,然听施莉莉百般袒护楚风,心中亦无滋味。
“师姐,这小子最善惺惺作态,为得就是博取同情,切莫给他表相给蒙蔽了,若论心计,我哥俩加一块也不及他一分。”
“闭嘴,明明是你们有错在先,还要在此颠倒黑白,诋毁楚师弟,这与那些丧伦败德的邪修妖魔何异?
你们离我远点,我不想与你们一路。”
施莉莉满是厌恶之色,不论是自相貌还是品行,眼下风度怡然的楚风,都比二人强了千万倍。
张全脸上有些挂不住,却不似吕焱这般不通时务,连忙向着楚风打一揖首,歉然道:“适才是师兄鲁莽了,如今楚师弟为此负伤,下海更为不便。
我心有愧,这凝息丹就权作赔罪之用,还望楚师弟不记前嫌,收下此丹。”
不想施莉莉抢先道:“你最好绝了念想,我可不会与你共享凝息丹,谁知道你有没有藏什么坏心眼,楚师弟只有同我一路才算安全。”
楚风也不出头表态,只晾着碰了个灰头土脸,处境窘迫的张全,抚着伤口凝望下方海域。
突然神色一紧,高声提醒道:“下方还有怪鱼出没,莫要分神…”
言罢,张全吕焱御剑上冲,两手结印,立时生起一青一红两道光罩。
只见得脚下碧波汹涌,一尾接着一尾的怪鱼破海而出,密密麻麻,足有上千之多。
“大家不必惊慌,怪鱼虽众,但灵机微弱,并未养成气候,正好让我等实战以精熟道法。”
楚风一面开解,一面与施莉莉默运玄功,几息之间,已连斩数十条。
张全吕焱也不甘人后,趁此机会,将在玄通观中修习的道术尽皆施展出来。
“痛快…真刀实剑斩妖历练,果然要比在观内领悟更多…”
“哈哈哈…我迟迟未能突破的火系功法,如今也愈发得心应手了…”
二人化作青红两道剑光,在漫天飞鱼中来回穿梭,疾若雷电。
远远看来,便像是黑雨倒落,四道电流在其中奔走,快刀斩乱麻,没有任何滞塞。
“这些怪鱼貌似不是冲我们而来,似乎…似乎是在逃命?”
施莉莉早察觉到异样,那些被斩落的怪鱼身上一条条黑线冒将出来,俱向海面一点流去。
宛若一张吞吐天地的深渊巨口,在海面上生起一个硕大的漩涡,海水也塌陷一般,不住向漩涡中心涌去。
“快离开那个位置…”
楚风惊呼一声,只见那漩涡内有两道水龙卷,将怪鱼身上的灵机吞下后,顺势一甩,却是两条长达百丈的猩红舌头。
“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去…”
张全吕焱二人立即闪开,同时并指一挥,青红剑芒“刺啦”一声,在那卷来的两条猩红长舌上左右各划拉一剑。
但听那空幽的鸳鸯之声再次响起,只是比于之前更显刺耳,似乎夹杂了一股无穷的痛苦和怨恨。
接着漩涡水龙卷一收,猩红舌头缩回口内,海浪霎时冲天而起。
浪花褪去,现出两只体型横贯南北一里之地的庞然巨兽。
此巨兽一鱼头而鸟身,一鱼身而蛇尾,生有六足,眼如马耳,端的诡异非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