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敏行没了命地往前跑,耳边是呼啸的北风,他的肺像充满了气的球,一扎就破。他假装没听到身后枪林弹雨的声音,假装没有听到战友们奋勇杀敌的声音,他只想着回家,他还要见妈妈最后一面,只要见到妈妈,他就自杀,随着自己的战友们一起去。
这是一场毫无胜算的战,可是他们还是要打。余敏行的脸上全是泪,不知道是不是风刮的,也不知道是为了谁而流,也许是为了他自己吧。
不知道跑了多久,余敏行的耳朵里再也听不到有关战争的东西了,他的呼吸声在充了气的耳朵里震耳欲聋,他慢慢跪了下来,又慢慢地趴在地上,一种从未有过的踏实感将他包围,随后这种感觉又被羞愧和不安取代。
余敏行告诉自己,不是我怕死,而是我有必须要去做的事情,有必须要见的人,我有牵挂,我不能没有交代的死。
他的呼吸渐渐平复下来,鼻子里是泥土的味道,隐隐透着点血腥味,他听见鸟叫声,风吹过的声音,都以为是全世界。他爬起来,慢慢往前走,又不知道往哪里走,只能先在这里休息一段时间,他想回去看看,至少,帮兄弟们收个尸。
北方的冬天真冷啊,尤其是到了晚上的时候。余敏行的牙齿不停地在打颤,再这样下去,他会冻死的,他必须不停地活动,于是他开始往回走,一天了,总该结束了。
夜很黑,但是月光很亮,余敏行蹒跚地走着,偶尔听到远方传来的狼叫声时才会提高警惕,剩下的时间,都像失了魂一般。
他忘了自己跑过去用了多久,但他记得自己走回去用了多久,整整一夜,他终于回去了。
入目的是满地的残肢和尸体,血把土地的颜色加深,余敏行的手在抖,他转过身,朝着天空嘶吼,用尽了自己所有的力气,就如逃跑的那天一般,他的心里被一种奇怪的矛盾的东西塞满,找不到出口。
他把尸体的脸一个个翻过来,遇到认识的就拖到一边,准备把他们埋起来,立个牌。他又捡了一些枪和食物,最后,他听到了一个微弱的呻吟声。
余敏行睁大了眼睛,是谁?我认识的人吗?他循着声音走了过去,最后看见了一个躺在地上奄奄一息的人,还好,这个人他不认识。随后意识到自己想法的余敏行又是一阵羞愧,可他没有办法。
“你,你还好吗?伤到哪里了?”余敏行小心地问。
“水,水……”那个人只是不断重复着。
余敏行慌乱地看了看周围,他逃得匆忙,哪里顾得上拿水,只是这里是军队驻扎的地方,必定离水源不远,他站起来,“我马上帮你找水,一定要坚持住!”
余敏行浑身忽然充满了力量,他有了比逃命更强大的动力,那就是救命。他知道,自己只能依靠这样的行为让自己好过一点,至少能在见到妈妈之前,不会忍不住自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