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深的体会到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在我们几个的起哄下,英子扭扭捏捏的走过去,那小松趁机伸出手欲和英子握手,嘴里说着“你好,你好!”英子把手伸了一半又缩了回去,整个脸涨的通红,低着头站在那里有点不知所措,我忍不住捂着嘴偷偷笑起来,这个英子,太腼腆了。
还是嫂子给打了圆场:“去吧,小松您俩去那边亭子里聊聊天吧!”
俩个人这才一前一后往不远处一个凉亭走去。
望着英子和那个小松远去的背影,不知为何,我的心里竟然有种说不出的酸酸的感觉,是失落?是嫉妒?还是祝福?
大哥和那几个男的还在屋里热热闹闹的聊天。嫂子我们几个坐在院子里晒太阳。
别说,南方的冬季就是舒服,不一会晒的人直想打瞌睡。
过了一会儿,那个胖胖的小军出来了,也搬了个凳子坐在我们几个旁边,听我们聊厂里的事,插言道:“过了春节我们厂里大招工,你们要不要来?”
嫂子一听立马来了兴趣,忙不迭的打听了一番,诸如工资及时不?工价如何?活好不好干,等等,这些都是我们打工者每进一个厂之前必须弄清楚的问题。
小军一一作了解释,然后说:“我就在这个厂里做管理,你们什么也不用担心,觉得可以过完春节过来就可以了。
嫂子回头问我们:“你们要不要来?要来的话咱以后就在一个厂了,互相还有个照应。”
我和姐姐听了,有点犹豫不决,其实我们原来那个小作坊也挺不错的,各方面条件都很好,真没想过要跳槽。
这时大哥也出来了,看我俩犹豫不决的样子,他斩钉截铁的说:“你俩别犹豫了,也过来吧,这个厂里都是自己人,咱兄妹几个还能在一起,多好,别考虑了,来吧。”
话说到这份上,我和姐也不再考虑了,心一横,决定跳槽!
约摸半小时后,英子和小松从外面回来了,俩人经过这一会功夫的沟通,明显没那么尴尬了,笑咪咪的向我们走过来。
我征求英子的意见,我们准备春节过完来这个厂上班,英子当即表示,姐你上哪我上哪,于是,就这么决定下来了。
初八那天,英子,姐,我们三个,给老板辞了职,收拾了几大包行李,就和哥哥嫂子去了小军那个厂。
初九开工,小军领我们几个见了老板。简单的介绍了一下,说都是他的老乡。
那个老板看样子四十来岁,头发油亮,齐齐的梳向脑后,身材魁梧高大,看我们几个的时候,目光炬砾,叫人不禁有点心生畏惧,脊背发凉。当时我的心就收了一下,瞬间有一丝后悔,不该来这个厂。
之前我们那个作坊的老板,是个年轻帅气的小伙子,比我们大不了多少,平时虽然不苟言笑,但也不是这副凶相,对我们这些外地人还算客气。以前也早听说过本地人特别排外,打心眼里瞧不起我们外来的打工者,但我们那个老板似乎还算仁义,在那里一年了,并没有明显感觉到他的排外情绪,所以我们一直庆幸,遇见个好老板。
可是,这个老板,从我看见他的第一眼起,就从他的表情和眼神里感觉到了那份轻视和不屑。真心后悔来这个厂上班,可是事已至此,已经回不了头,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当天我们几个就被安排上班了。
哥哥是男的,老板就让他去干那个搞油漆的工序,我和英子,姐,嫂子,就做计时工。
就是那些男的把产品上一层油漆,等晾干了,我们给收到箱子里,数量点清,是谁做的货统计一下,就这么简单。
正式上班了才知道,原来小军的弟弟,就是那个精瘦男孩,还有小松他们,都在这个厂里上班。他们都是做的给玩具上油漆的工序。
那道工序需要技术,又脏,但是工资高,大多都是男孩子做,我们这些女孩子就做点轻松干净的收货类的。
刚来到这里,英子我们三个特别不适应,这个厂里住宿各方面条件太差了。
刚过完年天气还有点冷。我们在那边厂里发的被子,来到这里没有那个待遇,买一床被子好几十块,想来想去我们有点舍不得,毕竟是在他乡漂泊,置办物件太多的话,等哪天离开这里了,就成了鸡肋,带走嫌累赘,留下又觉得可惜,所以我们在外面的时候,好多方面,能将就的就将就,能节约的就节约。
晚上睡觉就盖了条薄薄的毛毯,我们几个挤在一起,把厚点的衣服统统盖上,还是冷。
嫂子苦笑着自嘲:“咱几个就像是寒号鸟,哆嗦嗦,哆嗦嗦,天天巴着天暖和。”
刚开工厂里忙,天天晚上加班到十点,甚至十一点,下了班直累的精疲力尽,倒头就睡。
每天上班的时候,老板不停的在车间转来转去,一双眼凶巴巴的在我们这些员工身上扫来扫去,特别是对那些男孩子,格外严厉,稍有不满,就呜哩哇拉的用我们听不懂的方言乱骂一通,有时候个别性子倔的男孩斗胆顶句嘴,老板甚至不由分说上去就拳脚相加。
这令我们看在眼里,寒在心里,深深的感觉到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哥哥做的是那道上油漆的工序,那道工序要技术,刚开始学习,哥哥总是做不好,质量产量均不达标。
老板一有空就到他身后盯着观察,不停的批评这里不是,那里不对。
哥哥平时可是个火爆的三脚毛脾气,可以看得出他的耐心已经达到了极限。若不是为了学这个技术,为了挣钱,依他的脾气。估计早就甩手不干了。
我和嫂子在后面也替他捏把汗,生怕哥哥哪天爆脾气上来了和老板打起来。
终于有一天,我们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那天哥哥在做一个质量要求非常严格的产品的时候,刚上完油漆,还没干,被哥哥一不小心打翻掉在地上,顿时一堆产品全部报废,哥哥还没反应过来该怎么处理的时候,刚好老板走进车间看个正着,这下可犯下滔天大罪了。老板立马怒目圆睁,用他那不太标准的国语,噼里啪啦把哥哥连骂带训一顿大吼,我和嫂子慌忙走过去,把掉下来的产品捡起来,小心的擦了又擦,哥哥站在那里有点手足无措局促不安,我抬头看见哥哥的脸成了酱紫色,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老板吼够了,最后大手向后一摆,“你可以离开了,马上收拾东西走人,连个产品都做不好,这样的员工我不要!”
我和嫂子面面相觑,不知该如何是好,稍顿,还是嫂子大几岁,有胆识,赶紧堆起一脸尴尬难看的笑容,给老板赔礼道歉讲好话,央求老板看在我们兄妹几个都在这个厂的份上,这次就别给哥哥计较了,饶他一次。
正好这时小军也过来了,小军毕竟在这里资格老些,又是管理人员,小军也赶紧陪着笑脸给老板讲好话,最后,老板终于松口,答应再观察几天,若还是做不好,就卷铺盖走人。
小军这边也不停给哥哥使眼色,示意他给老板保证,以后一定注意,把好质量关,尽量做到完美。
至此,这件风波算勉强平息下来。我们也各自回到自己的岗位上继续手中的活计。
可是,我却好多天放不下这件事,每当想起那天老板骂骂咧咧的凶相,和哥哥无可奈何忍气吞声的模样,我从心里开始越来越憎恨和讨厌这个厂,讨厌这样的打工生活。没有尊严,没有底线,为了挣钱,我们背井离乡,忍辱负重。
那些天在车间里,哥哥一改往日吊而郎当毛手毛脚的习惯,认真仔细的进行着手里的工作,由于紧张和认真,头上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嫂子看着不忍,天天上班时倒杯水默默的放在哥哥旁边的桌子上。
我望着哥哥的背影,身上那件早已褪色的上衣,还是哥哥结婚前,妈妈那次卖了两袋麦子,一狠心上街给他买的,说是娃子大了该找媳妇儿了,要穿的光鲜点,这么多年了早已过时,袖口也破了个洞。可是哥哥为了节约,没舍得丢掉,干这个活脏,哥哥就用来当工作服。
每每这个时候,我就不由得想起我们兄妹几个小的时候,在家里,那时候虽然穷,但是一家人开心的在一起,有父母的关爱呵护,没有东奔西走,没有背井离乡。
胡思乱想间,车间里不知道谁在播放那首《离家的孩子》:“离家的孩子,流浪在外边,没有那好衣裳也没有好烟,好不容易找份工作辛勤把活干,心里头淌着泪,脸上流着汗……”听到这一段,我泪流满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