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雪了。2018年第一场雪。
其实,按农历算,后天进小寒,这已经是今年冬天第二场雪了。
曾与二三好友相约,雪后煮茶吟诗。不想,生活中不可预料不可把握的事,实在太多。雪来了,人却未至。那句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的问询,也只能在心里默默念叨了。
不过那个约定,她居然没有忘。看见她说:
梨花仙子,翩然而至。
漫天熙熙,落地变雨。
粉妆玉砌,似是远离。
污浊空气,已被洗涤。
雨雪霏霏,我心伤悲。
岁已暮止,行路迟迟。
惜我往矣,健步如飞。
瑞雪兆喜,万事大吉。
想来因为腿疾,她心里有些不自在吧。
下午出门,看到飘了一天的雪,竟然连地皮都没有湿,便回她说:
纷纷扰扰一昼夜,地上何曾见飞雪。
隐隐约约一轮日,拂照心头万重天。
不想擦黑时候,这雪,说大就大了。刚刚外出回来,路上车少人少。漫步走过二化小区,前面一家三口,外带一只全副武装的小狗,正在路中间玩儿着。狗撒了欢儿,一会儿前一会儿后,又是撞脑袋又是摇尾巴的。女儿蹲在地上,和妈妈面对面,四只手交叠握着。滑雪。爸爸斯斯文文站在旁边,头上全是雪,嘻嘻笑。
我也停下来。看。
这雪,并不是飘飘悠悠的雪花花,而是细粒儿,落得匆忙,好像赶时间,所以顾不得左顾右盼。
这样的雪粒儿,你猜像什么?
像白砂糖。对。就是白砂糖。不是你现在吃的那种白砂糖,而是小时候吃的那种,一粒一粒四方四正的白砂糖。
小时候,我在外婆身边,是极受疼爱的。
那时候,人们不懂科学养鸡,既不知道怎样增加光照,更没有什么催生剂之类的东西。尽管如此,农村家家还是养鸡。小鸡仔儿,开始是自家母鸡孵,可是出壳率不高。有时候,那母鸡,孵着孵着,就不肯占窝了,白瞎了那些鸡蛋。后来,有卖小鸡儿的来,于是抓来养。
小鸡捉来,第一件事是给它们全身上色。或头或尾或翅膀,涂了各种颜色做记号,总是要跟别人家的不一样,否则小鸡刚刚捉回来,都一样,和邻居家的分不清。姥姥最喜欢给小鸡儿涂桃红和柳绿。后来去青海沿线,看到那里的羊,也有这样做记号的。于是会心一笑。劳动人民的智慧啊!心同此理。
养小鸡认真不是件容易事。养过的都知道。那小鸡仔儿,非常娇贵。小米粒都不能直接给它们吃,要稍稍煮过,才可以。既不能撑着也不能饿着。有些小鸡儿太精干,总是抢着吃。不管它,就会被撑死。有些小鸡儿呢,又容易生病。你只看它拉屎不利索,屁股后边总是拖着一坨屎,那它十有八九活不成了。所以,这些小鸡儿,能平平安安长大,真是不易。
小鸡儿长大了,就开始下蛋。有些鸡,一天下一颗蛋,或者隔天下一颗蛋,姥姥就高兴,说它填欢。有些鸡,好几天都不下一颗蛋,偶尔下一颗蛋,还没规矩,找不到窝,姥姥就骂它不填欢。
不管怎样,鸡下蛋了,姥姥总会煮鸡蛋给我吃。姥姥吃斋,肉和鸡蛋是肯定不吃的,还有葱姜蒜大料都咱忌,锅碗瓢盆筷子都不能沾这些东西。那怎么煮鸡蛋呢?就用洗脸的铁盆。把铁盆支棱起来,放火上,煮鸡蛋。
有一次是下课了,我心里忧着那个煮鸡蛋,就跑回家来。因为铁盆,热水慢,鸡蛋没熟,就上课了。我急急忙忙剥开鸡蛋皮,里面还是汤。姥姥给我吹吹,递给我,返身一边拿过装白砂糖的小药瓶,往我手心里一下一下磕出十几粒白砂糖,一边儿还骂我说,吃嘴货,不吃这个鸡蛋,你舌头就掉肚里了?今儿等不到明儿那样儿!我呢,只顾吸溜吸溜埋头吃鸡蛋,间或舔舔手心里的白砂糖。
吃鸡蛋的事,就这次记得清。吃白沙糖,也是这次印象最深了。
我看着这一家人,看着这雪落在我身上,忍不住舔舔围巾上的雪粒儿,一如小时候伸出舌尖尖,轻轻舔食手心里的白砂糖。嘴里仿佛有白砂糖的甜。一直甜到心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