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年,应该是40年前。
大约是1980年的事儿吧!
那一年,国家刚刚从上至下开始实行计划生育。在那种严峻形势下,封建的老爸老妈,还迫切希望想要生儿子。
我们家已经有三个女孩儿了,按照国家刚刚下发的生育政策,老妈应该去做绝育手术。但是,老爸老妈不甘心,重男轻女,要个儿子给苏家延续香火的想法还是根深蒂固的。
于是,怀孕四五个月的老妈,为了躲避当时太平公社(现东明镇政府)和七棵大队的村委会的人的围追堵截,带着七岁的我和三岁的老三,一起躲到了相隔三十里地的柳条乡大白村的姥姥家。记得那时,老妈常常说那段艰难的日子和生活叫“跑计划生育”。
当时,老爸刚刚由民办教师考取公办教师,转正了,还在双辽市师范学校读书。大姐才刚刚上四年级左右,没有办法,姥爷就去我家陪护姐姐。
老妈领着我和老三,那个冬天一连在姥姥家住了好几个月。
当时农村有这样一个风俗:嫁出去的女儿不能在娘家生孩子,否则不吉利。
所以,临近生产时,老妈是在姥姥家西院的孙表舅家坐的月子。
老爸老妈两个人这样商定:如果生的男孩儿,就大张旗鼓地抱回家,宁可老爸的公职开除,成为农民。如果生的是女孩儿,就把她送人。我二姨当时在郑家屯都给找好了人家,有对夫妻俩结婚多年不生育,是灯泡厂的工人。
腊月二十二那天后半夜,我小妹呱呱坠地诞生了。姥姥回到舅舅这屋,告诉大家我老妈又生了个丫头片子。
七岁的我,一听不乐意了,知道老爸老妈心心念念的迫切想要儿子,知道把女孩儿抱回我们村,那老爸的公办教师的饭碗就会打。于是,我对姥姥说:“怎么又是女孩儿?那赶紧把她掐死吧!”
我的这句话,把一屋子的人都逗笑了。姥姥对我说:“那二敏你去掐死吧。”
我一本正经地说:“不行,我的手小。”
所以,后来姥姥来我家,还会和老妈笑谈此事。
老妈坐月子期间,小妹自己睡在糠口袋上,盖着小被在老妈一侧。被窝里的另一侧,老妈搂着我家三岁的老三。
记得可怜的我,就睡在我老妈和老三的脚底下,因为老三哭唧唧地不让我进老妈被窝。在别人家里,老妈也不想让孩子呜呜哭,影响人家睡觉。所以,那个冬天,我上半身就是盖着老妈的棉袄,腿伸进老妈的被子里,受尽了委屈。
大约小妹出生十多天,正月的时候,当时二姨看见我可怜的样子,用她家有好吃的冻秋梨和苹果,把我哄到了茂林二姨家。
我记忆犹新的是,二姨家有个表姐提起我家,一副不屑瞧不起的样子,还说我家穷得叮当响。舅舅家的大表哥那年刚刚死了嫂子,领着五岁的儿子双五也去了二姨家。几个大表姐这个给五元,那个给十元的,我只有眼巴巴瞅着羡慕的份儿。后来,二姨给了我一元压岁钱。这一元对我来说弥足珍贵,所以现在每次看到二姨,我都会想起当时她给我的温暖和爱,我也会从钱包里情不自禁地掏出钱,来感谢二姨当年对小米爱的馈赠。
小妹快满月了,我又回到了大白姥姥家。
记得,离开那天,是一辆马车停在姥姥家的院子门口。我和老三都知道,小妹不能抱回家,已经准备把她送给别人家了。所以,我和老三是连滚带爬,“噼哩扑隆”地往马车上爬,生怕给我俩扔在那里送人。
可怜的小妹,静静地躺在姥姥家的炕上,还不知道自己悲惨的命运,就要和亲生的父母,姐姐永远的分离。
回到家,老妈整天整夜以泪洗面,刚开始头几天奶水涨得不行,半夜里常听到老妈“呜呜呜”痛哭的声音,骨肉分离的痛苦有几人能够忍受呢?
一连数日,老妈的奶水没了,哭得眼睛都肿了。大姐也和老爸老妈恳求:“不送人,不送人,不把小妹送人,要是爸爸工作没了,等到老了,我养活儿你们。”我和老三则不太懂事,不知道说什么来安慰伤心的老妈。
后来,老爸看到老妈想念小妹儿痛苦的样子,一跺脚,一咬牙,说把孩子抱回来,饭碗打就打吧,怎么的还不是一辈子,宁可回家务农了。
老爸那时在郑家屯给小妹儿买了几袋奶粉,姥姥把小妹儿喂得白白胖胖的,老爸当时还没有给小妹儿起名字,姥姥就管她叫“小超生”。
就这样,老爸毅然决然地把小妹儿从姥姥家抱回来。
说来也巧,第二天,二姨就领着那对没有孩子的夫妻俩来到大白姥姥家,准备把小妹抱走。听说前一天已经回到了七棵,于是又马不停蹄赶到我家。
老爸说:“不送人了,现在全屯子都知道我家又生个女孩儿,可屯子都传开了,不像没抱回来时,悄悄送人也就算了,现在爱怎么地怎么地吧。”
就这样,即使形势严峻,老爸老妈和福大命大的小妹儿也没有骨肉分离,我们也得以和小妹尽享姊妹手足之情。
清贫的岁月和日子里,我们一家六口其乐融融,虽然物质生活不富裕,但是一家人团团圆圆,幸福无比。老爸老妈勤劳节俭,我们家的日子也越来越好。
1981年,小妹由于超生,被罚了800元钱。800元,在当时月工资只有几十元的老爸来说,也是天文数字。但是,幸亏当时老妈还有三百私房钱,又卖了一头小牛,东拼西凑地凑够了罚款。老爸的工作,也得以保住了。相对来说,这也算是万幸的了。
那个年月,经常会有超生的人家因为生了女孩儿,怕交罚款,就偷偷地把孩子送人。以至于父母临终时,还挂念不已,有的寻觅到了,结果孩子出于这样或那样的理由不愿意相认,成了父母心中永远的痛。
很庆幸,我的父母亲果断地做出了正确的不遗憾终生的选择。
冥冥之中,感觉任何事物都是命运的安排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