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家门前有棵杏树,原本是种在菜园子里的,现在菜园子已经不再种了,于是园子变成了宽敞的大院,所以那棵高大的杏树也就成了我家庭院里的一道风景。记忆中,小时候它先是不存在的,后来不知是谁在哪弄到了这棵杏苗,就有意无意地把它栽到菜园中。从此,它却成了我和哥哥弟弟们的期盼。那时候物资紧缺,水果一年四季也难得吃上一个,所以我们把所有的愿望都倾注到它身上。我们期盼它快快长大,快快长高。杏苗在我们精心的照料和期盼中渐渐长大长高了。
那是个春光明媚的早晨,我懒洋洋地从被窝里爬起来。睡眼惺忪中,我看到满院杏花,它第一次把芳香送到我的鼻息。我跑到树下贪婪的呼吸着杏花香,看着杏花粉红的花瓣娇艳欲滴,我心旷神怡的飘飘欲仙。
天气越来越暖,杏花谢了,杏树也枝繁叶茂起来。在叶隙枝头就有点点青杏点缀。一颗,两颗......我们在树下仰头兴致勃勃的数着,心里盘算着我能分几颗,幻想品尝它时的美味。此时的期盼心情就象盼过年的心情一样疯长。
青杏在我们火辣辣的期盼下,逐渐由豆粒般张到拇指盖大小,我们期盼吃到它的心情也愈发强烈了。
就在我们期盼的夜不能寐之时,生产队的老队长带着两个凶神般的民兵来到我家。不容分说,直奔菜园子里的那棵满载着我们希望的杏树而去。说要彻底割掉资本主义尾巴,并举起了大斧向杏树砍去。这时的我们疯狂了,哭喊着冲上前去,紧紧地抱着树干,眼里喷着火,愤怒地大吼着:看谁敢砍,我们就和他拼了!两个民兵被我们小哥几个的举动惊呆了,一时不知所措,无助地看着老队长。老队长也假惺惺地大喝着:小兔崽子,想造反哪!胆敢阻挠我们革命到底,我看你们是活腻歪了,赶快给我闪开,别耽误老子干正事,快!
此时的我们根本就不听他那套,更加愤怒,甚至是愤恨。那种眼神足以射杀一个人的灵魂。老队长到底老奸巨猾,不再与我们僵持。愤愤的说:老子今天砍不了,明天砍!我就看你们几个小兔崽子能作到什么时候,走!转身带着两个民兵气囊囊地走了。
经过这次生死保卫战,我们更加精心呵护着杏树,甚至夜里,院子里一有风吹草动,我们也要起来,到树下看看,查看一番无事,才安心回屋睡觉。
老队长再也没来过。杏果也逐渐成熟,由青变黄,满院生香。杏终于熟了,母亲亲自摘了满满一篮。我们哥几个像贪吃的小馋猫,围着篮子一顿猛吃,甜中带酸好吃极了,之前从未品尝过的美味。此刻我们心里感到无比幸福,毕竟这是我们胜利的成果。
此后,每年秋后,我们都能吃到杏。它成了我童年记忆里唯一的水果。
改革开放后,我们哥几个也都陆续娶妻生子,或离开家乡工作。我尤为惦念着父母亲和那棵杏树。每次给母亲打电话唠家常,都要问问杏树的情况。在得知杏树依旧茁壮,依旧硕果累累时,我眼前就会浮现小时候那段经历,也感慨时光飞逝岁月如梭啊!
如今,当我的孩子回家省亲时,母亲再把黄杏摘下来给孩子吃时,我那孩子只咬了一口,就大口吐出去,嘴里呸呸着,嚷嚷着:又酸又涩一点儿都不好吃。我当然不信,也尝了一下,说实话确实酸涩。我就纳闷了,同样是长在一棵树上的杏,味道的差距咋就这么大呢?
其实不是杏的味道改变了,而是我们的生活水平提高了,所以我们的口味也越来越高,更何况是生活在e时代的现代化大城市的孩子啊!他们这一代是无比幸福的一代,从小就吃腻了奇珍异果,哪还稀罕区区一颗苦杏啊!可他们怎么能够想象的到,我们在那个时代的苦乐年华啊!在那个精神和物质极度匮乏的年代,我们能吃饱穿暖就已经是最大的满足了,哪里会有更高的要求啊,即使一枚苦杏,在那个年代,也如让我们尝到了人间美味,满口生香!
眼前又浮现出那棵高大的杏树,几个六七十年代的孩子围在树荫下,或嬉戏,或玩耍,或快乐,或忧愁,或为了保卫杏树愤怒地攥紧了小拳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