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灰灰执意要把一对小乌龟送到我屋里，给我打了三四个电话，盛情难却。
去接小乌龟的那天，假装闻到了风信子的味道。
在学校的时候，跟灰灰不是那种非常熟络的关系。因为我是学姐，所以他都乖巧着互相礼貌。
我们同年从学校毕了业，也许是这样才建立了革命友谊。杀入职场的第二年，我们开始有缘分并肩，虽然在不同的团队，但很默契的对同一个合作伙伴十分的欣赏。
偶尔，在总部集齐了，还能对饮成三人。
小学弟毕业之后，总是比你想象中还要顽皮。只有他，敢于打电话过来跟我抬杠：学姐，你怎么还没有男票，是不是没人要；学姐，你这么胖了还敢熬夜吃夜宵，难怪嫁不出去。
于是，大家天南地北的出差，然后拿着电话吵一架，还挺解压。
我们都开始在这座城市安稳的时候，有天一起喝酒，灰灰突然说：学姐，我都有男票了，你要不要尝试养个什么。爱是一种能力，不练习的话，会越来越生疏的。
我非常直接的拒绝了，虽然他真的很少这样的一本正经的跟我说话。
“为什么！”
“我不要老是牵挂着某个东西，那样很蠢！”
灰灰那天应该很生气吧，因为他知道我是个爱哭鬼，比谁都矫情而又放不下，得不到就假装不在乎。
02
老是牵挂着什么真的是很蠢。
这两个小家伙来我屋里之后，我就每天像个傻子一样，喂食的时候都要数清楚到底扔进去了几颗。然后，等一会就过来看一下，把缸子都检查一遍，看看有没有吃，吃了多少。
我们给四只乌龟都取了名字。灰灰的两只叫涉川和无鸠，我的两只叫蛋挞和泡芙。
灰灰媳妇总是很好奇，为什么我们两个毕业好几年了居然还是朋友，因为每次见了面，都吵得死去活来的。
最初的风波，关乎小乌龟的起居。
涉川和无鸠住在超大的鱼缸豪宅，正面面积可达40寸。蛋挞和泡芙住在我好不容易扛回来的19寸屏玻璃缸里。
刚开始的时候，泡芙一直都不怎么吃东西。我们就会大吵，他说我虐待了他给我的乌龟，我就吼他说是故意挑了不健康的两只给我。
然后，我又自己跟神经病一样的趴在缸子旁边守上一个小时，甚至让泡芙和蛋挞分居用餐，以便确认食物到底是谁吃的。
折腾了近一个星期，突然发现泡芙开始吃东西的时候，我居然激动地要流眼泪。
“你是有病啊？”
“所以你有药啊！”
灰灰跟我翻了白眼，然后又把自己准备的、防止小乌龟常见病的药分了我一些。还扔过来一张纸条，上面用他很丑的字写了一些冬眠需要注意的事项。
03
这个冬天，我是真的病了，病的不轻。
在蛋挞和泡芙相继开始躲在浮台下面冬眠的时候，我溜出去了那个自己修建的城堡，却又忘了带枪，被打的遍体鳞伤。
最能击垮一个人理智的莫过于进退两难的窘迫，你既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也不懂得对方为什么不置可否。
我站在零下一度的小区楼下等一个明知道不会出现的人，和根本不存在的答案。
那一个小时里，没有情窦初开的死去活来，我就只是安静的站着，看小区门口走来走去的人。有的，多看我几眼，有的也会跟我说话。
比如，有个小孩和他爸爸一起过去就会问：“她为什么一个人站在这里？”他爸爸让他不要讲话，快点跟上。
比如，有几个年轻男子两次路过，就会说：“美女，你还在等啊，这是等谁呢？”我懒得理他，就白了一眼。
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我不害怕他人，自己却可怕得像个疯子。
“你直到现在还没有觉得自己做错了是吗？”
“做错了！我很认真的道歉了！而且我没有要去胡闹，我特意穿了羽绒服、贴了暖宝宝，也真的只等一个小时就离开了。我只是想要一个答案！”
“那到底哪一个才是你？”
“两个都是我！”
“可是，你真的像个不定时炸弹一样可怕，你知道吗？”
我看着灰灰无奈的表情，没哭，就是不想跟他和他媳妇一起吃晚饭了，所以自己回了家。
04
拉开窗帘的时候，阳光照在了我的薄荷上，虽然叶子黄黄的，捏一下，还是会有香味。我拿着喷水壶，挪开浮台给小乌龟浇水，却突然发现蛋挞不动弹了。
越是害怕的东西就越是会来，我的小乌龟死了……
我想确认，但又害怕确认，一时间愣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
我放了一缸子的水，让它醒来，它没有动；我把书桌垫好旧衣服，让它安睡，它没有动；我开始哭了，蛋挞你能不能醒来？
它就是再也没有动过……
如果我们爱一样东西，能给的无非就是我们的时间和金钱。
我想起来，虽然一开始每天抱怨，却还是乖乖下着雨也去花鸟市场，一遍一遍地跑，备齐所有的东西；我想起来，虽然嘴上骂骂咧咧，但依然每周定好闹钟提醒自己给他们换水；我想起来，每次看到它们爬上浮台探脑袋，我就拿上手机360度的拍……
我都能想起来，但都不是我的了。死亡是一种终结意义的仪式，无论是有形可以被感知的，还是无形需要去面对的。
它是一种结果，由不得任何人辩驳。
“埋在这棵树下面，可以吗？”灰灰回过头问我。
“你问这个问题我没明白，哪颗树底下会有什么区别么？”我可能真的有点丢了魂，脑子一团浆糊。
“没啥区别，我就是考虑一下你的感受，跟你确认。”
我们一起埋了蛋挞，在小区那一颗离我最近的树下。
我以前从来没有注意过这棵树，但我以后应该都不会忘记这棵树。哪怕过了十年，我依然会觉得在夜色中摇曳的它怎么这么好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