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半个多月就入冬了。天阴沉沉的,起风了。这深秋的风分外清冷,坐在车里的我不由的裹紧了风衣。窗外是无边的原野,一片片绿油油的麦田间或一块块刚刚收获了的玉米地。玉米的秸秆直直的矗立着,焦枯的叶子任由风肆虐 的纠缠,沙沙作响。道路两边的白杨树,借着风进行着一场叶与树的别离,叶在空中轻舞飞扬,似不忍离去,旋即而下,跌入大地的怀抱,一堆堆拥在树下、路边。田埂、沟岸那丛生的高高密密的野草,经秋霜浩劫,终是失去了生命的色彩,一片枯黄在风中瑟缩。
此时,我没有诗人刘禹锡“我言秋日胜春潮"的昂扬胸怀,也没有杜甫“万里悲秋常作客”的伤感之情。望着窗外,我不由地想起小时候。那时家家不仅缺少食物,同样缺少煮食的柴火。特别是到了冬天,烧火做饭的柴火成了问题。庄稼收完了,地里也一定干干净净了,那些队里的柴草自然收割走了,留下的庄稼的根和叶也被人们捡拾光了。野草等不到枯黄就被割去喂了牲口。秋后剩下草根草叶我们小孩子们还要用耙子搂干净。冬天人们最盼望的就是风。一夜大风,多少人睡不了踏实觉,惦记着那被风吹落的枯枝败叶。天还没亮你就会听到早起的人们沙沙地扫落叶的声音。天亮了,地上早已经干干净净了。只有那些藏在角落的细小的枯枝等着我们这些小孩子。
我最愿意的是白天刮风。我不怕风,我喜欢跑在风里听树枝咔嚓一声响,等在树下的我捡到一棵大大的枯枝,心里的喜悦跟吃了蜜糖一样。仿佛听到了大人夸奖我的能干。我喜欢追着风捡拾那些它吹落的小小的枯枝,和旋在沟窝里堆积起来的落叶。那时,我和妹妹的"工作"就是每天去捡拾风吹落的枯枝。没有风的时候我就练习爬到树上去折那些枯枝,因此小小年纪的我练就了爬树的本领,每天都能像猴子一样爬到高高的树上,折到一抱干柴。
那年,妈妈为了添补生活,去沧州学刺绣了。我和妹妹由姥姥带着。姥姥是个极其节省的人,每天的饭食除了玉米饼子还是玉米饼子。妈妈在家的时候花样还多些,偶尔还能吃回掺了面的饼。我和妹妹实在是吃不下了,就粘着姥姥要面饼。姥姥说,做面饼得有柴火,你俩去拾柴吧。柴拾回来了饼却没有影儿啊。姥姥就说,烙饼需要的柴多,你们再多去拾点儿。为了盼望的饼,我们又接连拾了好几天,可还是不见饼的影子。我带着妹妹开始罢工了,跟在姥姥身后直喊吃饼,一双脏兮兮的小手不时的揉揉眼睛。那一天,姥姥真的做了饼,圆圆的,黄黄的,有点说不出的味道,却没有面香味,但真的比那粗粗的饼子好吃多了。
长大后,想起那件事,我就问姥姥,那时是怎么做的饼啊。姥姥说,那时哪有面啊,看着你们俩实在馋啊,我就想办发啊。玉米面参上一把榆树面,一把红薯面,一把白面,就能粘到一起了。擀成饼样就成了。哦,那原来是只参了一把面的饼啊。
想着想着,我不由笑出了声。那样的日子早已经一去不复返了。姥姥也已去世多年,再不会有人挖空心思去给两个小馋丫头烙饼了。窗外这些丰厚的柴草早已没有人在意,任它在田野里风化成泥。时间的车轮滚滚向前,湮灭在宇宙洪荒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