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8年，我在镇子里上高一。

5月12日那天早上，村子里的小伙伴说她妈妈来给她做饭，我妈给我们带了一周的馍馍，让我中午去她住的地方取，顺便把饭吃了。

中午下课之后，给老哥说了一声，中午不回去吃饭，不要给我做饭（老家在一座山的半山腰上，从初中开始，都是在学校附近租房子住，也是从初中开始，感觉一直都在搬“家”，一次一次的搬，一次一次地远离我童年的故乡）。

这一天，阳光明媚，是个好天气。

到小伙伴的住所之后，见到了婶婶，依然记得她说早上摘了很多香椿，中午就吃香椿饺子，那是我第一次吃香椿饺子。

婶婶跟我说我妈妈去了县城，所以就没有来。

吃完饭睡醒之后，回到教室，手里提着妈妈烙的馍馍，有点沉，毕竟是两个人一周的干粮。

到教室是下午2点20分，上课的预铃已经打了，值日生在做最后的洒水工作，天还是有点热的。

下午第一节课应该是英语课吧，大家都懒洋洋地等着老师来。

下午2点28分，上课的正铃还没有打，老师也还没有来。这个时候，我的桌子开始晃了，刚想转过头对同桌说，不要抖腿，结果同桌的声音已经飘到我耳朵里，不要摇桌子，我本能抬头，看见头上的灯也在晃，头也有点晕。

这是怎么了，桌子晃的好厉害，大家都在议论。

议论的声音越来越大，班长站起来说了一句，都给我都静静地坐在教室。（这估计是我们这位班长最后悔说过的一句话吧，可是对于一个十五六岁的学生来说，第一次面对这样的事情，解决的办法只能等老师来）

大家突然安静了，声音是没了，可是摇的更厉害了，我们在三楼，感觉很强烈 。楼道里有几个人在走动，我们班的学生都静静地坐着。

这个时候，有一个人从我眼前走了过去，就是那个个子特别高，身体很壮实，平时喝水都会给瓶子上套个奶嘴的转校生。之后又有几个学生陆续站了起来，走出教室，恩，我是这几个学生中的一个。

等我走出教室的时候，楼道里已经有很多人了，大家都在往楼梯口方向跑。

本能地向右边看了一眼，远远看见班主任很匆忙地跑过来了，到教室门口大喊着，地震了，赶紧跑到操场去，注意安全，不要。。。。。。

我之所以能听到班主任的说的这些话，是因为，向左转身之后发现我们班一同学，贴着隔壁班的教室墙静静地站着。

我震惊。

管都没管，一把拉起他的胳膊向楼道口跑去。嘴里还说着，傻愣着干嘛，赶紧跑啊。

这前后不过三四分钟时间，那会却觉得好久。

事后，这位哥们被我的行为感动的一塌糊涂。

跑到操场之后，同学们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议论。

被我拉着哥们也停下来说要去找人，找我师父和他喜欢的姑娘（高中物理学的不好，找了个学的好的带我，自此，一直喊他师父，到如今见了面还是叫师父）。

时隔9年，我依然清晰地记得那个时候学校还在修建南操场，我在北操场的位置，看到南边的吊塔还在动，操作机器的师傅还在工作，觉得不可思议，难道四层楼一样高的机器工作起来一直都很晃？还叫身边的同学一起看。

每每想起这个场景，就会无比自嘲，吊塔的臂挨着我们的教学楼，就我上课的那栋，师傅那会是在把那个臂移开。（感动）

高中，很美好的时代，那个时候还暗恋一个小帅哥（那会觉得很帅，自从变成好哥们之后，就觉得一般般，当初就因为这哥们，我放弃了文科，相较于物理化学，那会我的地理历史成绩要优秀很多），在操场上一直没有看到他的身影，我就打着找我哥的名义去找小帅哥，看到小帅哥没事之后，我倒是松了一口气（小帅哥是班干部，组织班级同学安全离开）。

老哥自然也来找我，问问我没事之后说不用担心，待在安全的地方就好。

见到哥哥之后，又回到操场，看见远处的山已经发生滑坡了，声音很大，扬起的灰尘也很大。

有的同学在哭，说她家就在那个山附近，而我那个可爱的小山村的情况也是一样的。

听老姐说她那会正和村里的几个小孩子看电视，地震之后，就赶紧让大的孩子跑出去，自己把小的抱出去，同时不忘拿手机。

村里的一些老房子，老窑洞塌了很多，我们家的房子后墙裂开了一道缝，不过没有什么大问题。

长这么大，第一次经历地震。

下午五点多的时候，学校提前放了我们，让我们回去吃饭。吃饭之前跑去商店打电话，队伍很长，排了很久，可是没有打通电话。

大家都打不通。老师安慰我们说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

晚上睡觉的时候，哥哥找来两个啤酒瓶子，开口对着开口垒在一起。院子里的人都说，要是有什么异常，就大声叫，赶紧跑。

这一天，阳光明媚，却不是一个好日子，多少万人失去了家园，失去了亲人，也改变了多少人的命运。

慌慌中渡过了一天。

由于余震不断，学校决定第二天放假，让学生回家。

放假之后，回住的地方，我和我的好朋友CC顺路一起走，途中碰到跟她一个院子的高三学姐，眼睛红红的。CC跟我说，这位学姐说不管什么时候要把身份证都贴身带着，不管有什么发生，至少让人知道我是谁。

瞅着周围的建筑物，下次回来，很可能就不在了。

十五六岁的我们，面对灾难，最好的方式，就是回家。

回到家之后，村里的老人商量大家都不要在家里住了，每家找个空旷的地方，搭个简易的帐篷，都在外面睡觉，这样安全点。等余震过了，再回家里睡。

还记得老妈搭的帐篷着实简易，一根绳子栓在两个树之间，在绳子上挂上床单，地上铺一层玉米杆，再铺了一层毯子，就好了。晚上睡觉超级硌。

然而老妈压根没心情管这些。

回到家里之后的第二天，爸爸突然从兰州回来了，没有提前告诉我们，兰州离震源地比较远啊，比较安全啊！

不放心家里，不放心四个孩子。

老爸的回来，我们几个很开心，在这种天灾面前，爸爸妈妈就是天。然而，貌似在大人面前我们孩子的感受是无所谓的。

老爸回来后的第二天，不知道为啥，和妈妈就吵起来了。话说每次吵架我都不知道为啥，吵起来了吵得厉害了就开始打了。

家暴。

还记得是早上，我从那硌的要命的帐篷里起床，回到家里洗漱。刚进门，就发现气氛不对劲，老姐老哥很警惕，这种感觉不知道经历了多少次，都有本能反应了，又吵架了！（之前以及之后每次吵架都会在早上，我们几个在隔壁的偏房睡觉，爸妈在客厅睡觉，天还没亮的时候，就会隐隐约约听见两个在斗嘴，斗着斗着就发现不对劲了，等我们跑过去的时候，就开打了，这种感觉让那我一直很害怕，一生都不愿再有这样的经历）

我到家的时候，老妈已经把自己反锁在厨房里，口里嚷着要报警，报警什么的，还在骂，我爸在客厅，坐在沙发上，也在骂，不过嘱咐我哥看着我妈，厨房里有刀。

我们老家的房子在整个村里是最烂的，一眼就能瞅见我妈在干嘛。

后面发生什么，记不清了，只记得我们都在哭了，哭的很伤心，我实在忍不住吼了一句，人家在这么危难的时候，想着怎么求生，而你们呢，你们就知道吵架（一直以来，我们四个都不敢大声说话）。

等两个人的怒火平息之后，老妈从厨房里出来， 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头发是地震那天去县城里烫的，前面是齐刘海，后面全卷了。老妈的眼睛已经哭肿，只要一说话，眼睛就会变成线。

那个发型印象很深，至今，我都很讨厌看到那种发型。

从我有记忆起，老爸一年四季都在外面挣钱，回家的次数一年不超过三次，每次在家不超过十天，一年下来在家不到一个月。过年一般是腊月28、29到家，正月初七、初八就走了。

每次老爸回到家，早睡晚起，村里人都说我爸是发酵的面，天天在坑上，也不知道下来活动活动。

大学之前，我也一直以为我爸的生活方式就是这样，对待自己的爸爸也是敬而远之，像我的发小们也都害怕我爸。

直到读了大学，跟爸爸生活中在一起之后，才真正了解了爸爸的生活状态，一天就睡三四个小时，晚上睡不着，早上很早就醒来，在外20年，养成听着电视有播放的声音才能睡着。

知道真相的我流眼泪是根本无法表达我的感受的。

一直和妈妈，生活在一起，一直觉得妈妈很辛苦，离爸爸远，又不了解爸爸，觉得吵架这事就是因为我爸的缘故，我爸要是不会来，我所希冀的这种和谐一直会保持。

爸妈因为什么原因感情不好，我不知道。但是我爸对我们，对其他人都有好，唯独对我妈，我妈总觉得不好。

我妈人很随和，我的发小直到现在也会和我妈聊心事，聊那些不愿跟自己妈妈说的心事。我妈可以对任何人表示宽容，唯独对我爸不包容。

我一直认为婚姻要是不幸福，那就干脆点，分开好了。

不要用永无休止的争吵来给孩子一个完整的家，既然保证不了和谐，那就也不要给孩子留下可怕的回忆。

能从这种环境脱离出去的孩子并不多，读过多年书的还好，觉得自己可以改变自己，至少不会让这种事情发生在我们身上；如果是那种从小辍学的孩子呢，长大之后，也会效仿，又一代的孩子遭殃。

庆幸的是，我爸爸虽然不是一个好丈夫，却是个好父亲。

我妈妈不是一个好妻子，却是个好母亲。

四个孩子都是大学生毕业，这样的事情应该在我们身上不会出现。

今天是母亲节，妈妈，节日快乐，这么多年养育我们辛苦了。

我一直有个事情没有告诉您，我之所以没有选文科，没有听您的话，是因为我的任性，暗恋的那个男生学的理科。

我一直也有个想法，没有告诉您，如果当初您有选择，我希望您果断一点，该离的就离吧。我宁可用单亲来换家暴，我不愿坐在公交车，还被后面的熟人指指点点说着孩子的爸妈有家暴什么的。

还有，要是当初您有选择，我希望您可以经济独立，不要过分依赖您的丈夫。

后记

二十几年来，我一直都不敢跟人当面谈论我爸妈怎么样，我只敢说我爸怎么样，我妈怎么样，我一直嘴里念叨的爸妈感情能够好其实是我一直希冀的，也是最怕别人问起的。

512第一次经历天灾，也勾起了我的回忆。

第一次说起自己家的事，我希望我能更坦然面对这一切，也希望看到这篇文章的爸爸妈妈们，在你们做决定之前，询问一下你们的孩子的意见，考虑一下孩子的感受。 

有的痛你是摸不着，看不见，你以为你放下了，你以为你忘记了可是它像梦魇一样永远无法消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