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殇——回来

                                      情      殇

                                                            ——回  来


是爱你,你记得吗?我不能一息间将你等于她!

是你在旁牵起了变化,心枯也不敢说出这段情话!

是爱你,你相信吗?我竟然经得起心痛的伤疤!

你不经意间,永远已替代她!


                                              钤记·刘德华·《当我遇上你》


                                            一


到底在生与死之间

哪个才是真正的勇敢

在我的泪水滴落前

给茫然一个答案


每当这首曲子响起,高高低低、缠缠绵绵的提琴和钢琴调子浮上来,凌乱的流淌在我陈旧的记忆里,满眶的泪就要挣扎着涌出来。


我呆呆的望着画板,我是不是必须一直呆在这种毫无防备的懵懂的追求和承受里面?这个问题像歌德巴赫猜想一样难解,它使我的头有一些胀痛的感觉。我扔下笔。准备去给杯里的茶叶添些水。


“你坚持多一会儿,也许就能够搞定它!”纯不知什么时候来了,靠着门边对我说话。

我轻轻呷了一口,望着茶叶翻上来又沉下去。“你不明白的!……,我想出去走一走。”我真的有些累了。


然后,我们一起穿梭过外面沙丁鱼般接踵摩肩的人群,带着两瓶“新奇士”前往对面那幢大厦的天台。一些轻轻的阳光照着它的玻璃墙,折射着拥挤的大街,我剩下满腔逃亡似的焦急和欣喜。


踏着脚下隔热方砖的地面,四周一片空旷。风呼呼的掠过我的脸庞,纯长长的黑发在我眼前飞舞,逸出一阵瑟瑟的香气。倚着栏杆可以看见下面像蚂蚁一样的车流和下了班的人群,以及远方城市的框架,黑黑的,很闷;听得见风钻过大广告牌发出的声音,呼呼地,很爽。


纯在我旁边静静地倚着栏杆。我们相处得很自然,尽管这个躁动的季节和我们相同程度的寂寞难免的有时会给我们抹上一点暧昧的色彩,但此时我们的心却四处飘溢着漫天飞舞的疯狂、抑压和理想。


纯轻轻咬着吸管的神情一如以往的安详。深幽的眸子凝视着死寂的远方,仿佛是跟很远很远的地方有关一样。我很喜欢这样静静的望着她,她也很好,从来不会让我因为这样看着她而感到尴尬。


“我知道哪间书店又有一些医学化学的杂志,一会儿去看吗?”


“不了,那已经没有用了。”她好像有一点介意我把她从遐想中拉出来。她轻轻叹了口气,我从她疲惫的眼里看到一丝轻轻掠过的无奈。


“怎么了?”我知道她是多么狂热地去追求她的理想,她心中最神圣的职业——医生。


“我和父亲闹翻了,他坚持要我考师大。”她的眼神再次放逐到远方。


“可是,可是…,这是高考啊!决定你人生的一场考试。”我很不理解。


“我…,我不知道。”她的声音里一种深深地退缩。


“感觉到了吗?春天要过去了!”我必须避开这样的冷场,毕竟这样的安逸的时光,对我们来说是极其珍贵的。她的高考,我的中考,一会儿我们又必须沉溺到里面去。


                                                 二


初夏,炎热的风刮过城市,我的中考如期而至。三天呼啦一下子就过去了。我轻松得快要飞上天空。当晚,纯打了个电话过来:“我们去看电影。”


她说,她会舍命陪君子!


接着纯的高考也呼啦地一下子过去。从我们通红的眼睛里,我怀疑我们从以前漫长的煎熬到最后这么快的结局是否有些敷衍的味道。根本来不及去细细体味终了的感觉,它就飘忽的过去了。


也许许多事情就是这样吧,轰轰烈烈的整个过程,然而最后的结局却全都是如此的格格不入。纯的理想也是这样的。我觉得很遗憾,但是一直说不出来。


                                                    三


暑假里,我们常常一起玩。她陪我去写生,我也喜欢她去,因为她的背包总会变出不同的水果和糕点,这些都不是男孩子所能做到的。


有一次,她来画室找我玩。回家的时候,我又去开信箱,好几天了,都没有洁的信。

洁在远方,分开后,我们已写了很多信。她仍然深深地吸引着我,在这以前我从来没有向一个女孩子这么认真地写过信。


她的信已经是我生活中不可缺少的一部分。要是有一阵子,她没有给我回信,我就会很难过。


像现在一样!


“花痴!人家不理你了!”纯在我旁边幸灾乐祸。


“不会的!不会。”我着急的辩解。径自离去。


纯在后面扔过来我的衣服,咯咯地笑。等我转过身的时候。她已经走远了。


“逃得好快。”我吐吐舌头,回家去。


                                                 四


炎夏的天空,变化无常,下了几天暴雨,天气还是烫人的热。我的心像伏在棉袍里的虱子,焦躁不安起来。


纯最后一次来我家,就是在一个雨稍微收敛的午后。天空仍是阴沉沉的,低气压让人

发慌。这一点,我从她的眼瞳里找到了共鸣。


这次她的手里多了一张录取通知书,某师大的。刺目的红色像张开的大口,我可以想象里面猥亵的牙齿。她没有说什么。事已至此,我亦无言以慰。


喝了两杯茶,还是沉默,只有电视里放着叽喳的广告。


“现实和梦想是有距离的。”我还是忍不住安慰她,可说出来的始终是这样废话。


让我感到意外的是她竟然笑了笑,“去玩吗?”她轻拉着我的衣角。


公路上一滩一滩的水映着苍茫的天空,雨季的到来着实让我有些无所适从。毕业后的大假,使我们习惯了群体的心一下子寂寞了起来。像那首民谣里唱得那样:


宿舍里的录音机,

天天放着,爱你,爱你,

可是一到假期,

你们就苍惶离去……


洁那么久没有消息,纯如今这样的情况,这些事情都像这个看起来很迷惘的天空一样笼罩着我。


淅沥的小雨开始轻轻地飘洒起来。


我们漫无目的的走向公路的尽头,在一座破败的桥上面停住脚步,下面浑黄的河水缓缓流过。桥,一端已经浸入了河水,看起来有点危险。


虽然,它有些寂寞,可是身上有着看起来很顺眼的青苔,沧桑而又脆弱,还带着一点点温柔。


我们捡起些石片打水漂,看着石片在水面跳跃而去淹没在我们的快乐里面。纯打得比我远,然后得意地向我笑。


略带些雨水的长发,一种很晶莹的感觉,这一刻她真得很美丽!真的,美丽。

身后突然传来一阵刺耳雄浑的响声。


从上游到来的大暴雨狂野的驱走了富有情趣的淅沥小雨


哗哗的水声,和断裂的声音。


上游的河水肆虐的奔涌而至。桥的另一端塌了,断裂崩出的碎石跃进河里,溅起满天的水花。


“啊,快跑!”纯在我身后尖叫,我拉着她的手拼命的往上向岸边逃去。身后的桥在一片的哗啦声中彻底崩溃了。


我们拼命的爬往岸边的堤坝,纯在我的身后一倾,便向坡下滑去,我返身扑过去,一只手抓住她的手臂,另一只手死死地抓住身旁一丛竹子的根。


“抓着我的手,纯,我拉你上来!”


她没有反应,眼盯着脚下浑黄的流水,堤坝上面的土块和小石块从我的脸上滚过去,滚过纯呆滞的身体,跌进深深的河里。


我用脚撑着斜坡,艰难地将纯拉到我的身边,紧紧地抱着她。


纯在我的怀里,缓缓得抬起头,污泥沾满她的长发,她的脸庞,憔悴的眼中透着彷徨,泪水夹着她的脆弱往外涌。


“放我下去吧。”平静异常的声音中透着的一丝绝望让我感到恐惧。


“不!我决不放手!”我吼起来。任冰冷的雨摔打在我们的脸上,我的泪铺天盖地,声嘶力竭。


                                                 五


回到纯家的时候,天已经黑了,我俩像两只落汤鸡,狼狈不堪。


我将衣服放进洗衣机里烘干,顺便洗了个澡,出来时候,纯已经换好了衣服,煮好了一杯热腾腾的咖啡。


柔柔的灯光徐徐泻下,照亮了纯整个脸庞,她的长发用浴巾包了起来。眼瞳中散发着迷乱的流光。


我很不习惯纯这样的憔悴,印象中,她是不应该这样憔悴的。


时间在一点点的流逝。


“晚了,我回去。”我起身欲走。


一双手从我身后轻轻地绕了过来,我浑身不由自主地一颤。


“你还不明白吗?”纯贴着我的背说话,不用看,她的声音已经哭了。


“我什么都没有了,你为什么还不肯留下来,为什么?”


刹那间,有一种晕眩的感觉迅速蔓延,我始终逃避不了的这一刻终于来了。无法阻止内心焦躁彷徨的挣扎,洁的笑容,信里的承诺,纯温柔的双手,憔悴的面容,我,我……


我最后关上了门,里面的她终于哭出声来。这门把我们隔开,泪水才在这刻滑落,我不能让她看到。


                                                   六


在夜幕的掩盖下迈开步子,雨滴在路灯的四周飘散下来,闪着荧光,在我的泪眼中渐渐模糊。到家的时候,再一次打开信箱。


冰冰冷冷,空空的。


我终于崩溃,张开口子的信箱,像是要将我一口吞下,委屈和心酸从心里狂涌出来,雨阻挡不了我无助的哭泣。为什么?为什么事情会是这样子,我无法抑止住自己任性的哽咽。


雨变得的猛烈无俦。


                                                   七


雨一直延续到深夜,我像一只受惊的老鼠一样躲起来。画室里灯火通明,却只有我一个人。


外面的风猛烈地拍打着玻璃窗,屋里却一片寂静,我关掉了Call机,关掉了电话,关掉了音响,呆呆地望着一些苹果和空罐,任颜料和松节油的气味弥漫了整个房间。这就够了,对着它们我不会害怕。


我以为自己可以画到天亮,但一点点下降的夜的气温驱使我回去。打开画室的门的时候,外面放着一把雨伞和一盒糕饼。


是纯送来的。那是纯的雨伞,而且只有她才知道这个时候我会在这里。我松了口气,这说明纯不会怪我,说明她没事。


回到家里,打开电视,洗了个热水澡,纯给我的伞还在不停地淌着水,电视的荧光一闪一闪的映着屋子。


电视剧的情节我不大清楚,只见一个男孩子沉静地对一个女孩子说:“我不知道我们是否还有重逢的希望,可就是那么一放手,一转身的刹那,仅仅是那一刹那,事情就完全改变了,明天太阳升起来之前,有些人就已经和你永别了!”


当我听到这最后一段话的时候,全身不自觉地颤了一下,那话和窗外的风雨充斥在我的周围,回响在我的耳边。


忽然有一种很不安的感觉,打破了我刚刚平息的焦乱。


我抓起纯的雨伞,冲了出去。


                                                    八


大雨滂沱。


我的不安就像一只只蚂蚁爬荡在心房,难以抑制。


纯留给我的一扇紧闭的门,黑暗冰冷,有如黑洞,我徘徊在门外。雨水顺着墙壁淌下来,像是一阵又一阵无助的眼泪。


再打一次,没有人接电话。


我像个傻瓜。


“请帮我,每二分钟传呼一次,谢谢。”


放下电话,我咬了咬牙,就算你藏在任何一个角落,我也非找出来不可。纯,真的,我很坚定。


可是这些连接而来的折磨让我身心疲惫。我倦缩在电话旁的沙发上,沉沉睡去。


                                                  九


凌晨。


电话来了,电话响了。我一骨碌爬起来,噢,我的纯,你终于回来了!我还迷迷糊糊的,泪却一下子涌了出来。


“喂,我是医院急救科,请问你是不是死者家属,你……”


“什么?”


“我是人民医院急救科,你传呼的人出车祸入院,不治身亡,请家属速来医院!”


“……”


电话里发出来的声音,冲进我的耳膜,像一柄刀,突然把我所有的欣喜、激动和热情斩断。


空气在这时凝结。


我呆如木鸡。


……


                                                 十


我像一具行尸走肉,挣扎在从医院回来的路上,四周一片黑暗。倾盆的雨砸在水泥地面上,开出一朵朵白色的水花。


我不知道!我不管!纯,你回来好不好?你听到了吗?我的嗓子已经哭哑了。你看到了吗?我的脚步如此的仓皇。你回来好不好!我答应你,纯,回来,好不好?!


我再一次吞下一口泪水,临街打烊的商店里传出一阵依稀的歌声——郑均的《门》:


也许就不该,让我进来,

你应该把我,拒绝在门外,

……

这是最后一次,再谈论到爱。

从今以后,我将不会再来。

……

那道门已经被破坏,

欢乐再也回不来,

和你在一起多美好,

就算什么都得不到,

那道门已经不存在,

欢乐再也回不来。

那道门已经被破坏,

那道门已经……

那道门……


我终于瘫倒在街的中央,大雨夹着风哽咽着掩盖过来,冷冷的雨滴如冰片般在我的脸上胡乱的拍,四周的水将我淹没,我想垂死向前挣扎,但已经筋疲力尽……


……



本文摘自《中学生博览》·(2000.8~2000.9)

林伟奇·《门》

——有删改

2005年2月(第四版修改)

最后编辑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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