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爸爸10306字的故事,未完待续
今天是清明节,有很多话,一直在心底,想和爸爸说,从我和爸爸最开始的相遇开始吧。
妈妈说,爸爸是医生,我是爸爸亲自接生出来的,爸爸是我来到这个世界上见到的第一个人,爸爸的名字叫家炳。
爸爸妈妈由于工作关系一直是两地分居,爸爸忙的时候,就把我送到妈妈那里,妈妈忙的时候,就把我送到爸爸那里,两个人如果都忙的分不开身,就把我送去亲戚家寄养几天,从小我就过着这种“颠沛流离”的生活。
大概是3岁左右,妈妈说有一次我认真的把别人送给我爸爸的一筐鸡蛋,一颗颗的打进洗手池里,别人问我在干什么,我说“我在给我爸爸煮荷包蛋”,听妈妈说,爸爸看见我的样子,又感动又好气,80年代初期,物资极其匮乏,这些鸡蛋就这样被我“糟蹋”了。
还是3岁左右,我特别的粘爸爸,有一次爸爸探亲要回单位上班,那时交通工具很少,爸爸一般是走路翻过几十里的山路回到单位,有一天,爸爸妈妈道别后,妈妈去忙她的事了,过了一会儿她叫我的名字,发现我没有吱声,家里外面怎么找都找不到我,这时把她急坏了,那时没有手机,也没有及时的通讯工具,妈妈不能和爸爸取得联系,但她隐约里感到我可能是撵爸爸的路去了(孩子不肯父母走,跟着父母跑),连忙往爸爸走的那条路追去,果然,我在爸爸背后悄悄跟着,已经走出了好几里远。妈妈见到爸爸后,大发脾气,说女儿在背后跟着你,你都没感觉,爸爸很委屈,说他真的不知道原来我在背后悄悄跟着。当时被发现的我,一顿哭的昏天黑地,最终的结果是我被妈妈强行抱了回去。
妈妈还告诉我一件事,4岁左右,有一年冬天,我们一家三口一起从妈妈工作的地方,去爸爸工作的地方,那年冬天很冷,下了很大的雪,路上很滑,爸爸一路背着我,我在爸爸的背后睡着了,不知过了多久,爸爸的脚一滑,当时他以为我要从他的背上跌进脚下的悬崖了,后来发现我居然稳稳的在他背后“粘”着,原来是雪和我的鼻涕在我的身体和爸爸的背上之间结成了冰,我的身体被冰“粘”在了爸爸的背上。妈妈说当时她和爸爸都虚惊一场,吓坏了。
爸爸有时候特别的粗鲁,记得有一年,我坐在椅子上调皮,不小心磕破了下巴颏,听说当时爸爸正在做手术,听见我受伤的消息后,赶紧把我抱到手术室,麻药都不打,让几个人按着我就开始缝针,根本不管我哭的是否鬼哭狼嚎。
5岁半那年,爸爸调动了工作,从一个偏僻的乡下调进了县城,妈妈仍在乡下工作,从那时开始,我结束了在爸爸妈妈两个人工作的地方频繁“转换”的日子,基本上是跟着爸爸生活,只在暑假或者寒假,才去到妈妈工作的地方和妈妈呆在一起。爸爸是医生,做手术,值夜班,他常常很忙,我家所在的地方是县城里的疗养医院,离县城有两公里的距离,我没有上过幼儿园,5岁半开始上学前班,上了半年后直接进入小学一年级,从我学前班开始,爸爸每天都骑自行车接送我上学、放学。从5岁半到12岁,这个期间爸爸基本上是又当爹又当妈,每天给我做午饭、晚饭。
爸爸做饭很好吃,可是他有时也有点懒,记得有一次爸爸做了一个炒腰花,那顿饭只有那一个菜,我不喜欢吃猪腰,那道菜我基本没动,只吃了些白饭,第二顿饭的时候,还是那道菜,我仍旧没吃,第三顿饭还是那道菜,我仍旧没吃,第四顿饭,终于这道菜吃完了。9岁那年,有一天爸爸妈妈去花园里种的小菜地劳作,我在家自作主张的为他们做了一锅面条,爸爸妈妈回到家后,很吃惊,我怎么会做饭,记忆中那是我第一次“正是”的做饭,那天爸爸妈妈表扬了我,我很开心,现在已不记得那锅面条的味道,只知道从那以后,我开始正式的学做饭,10岁那年暑假,我家自己盖楼房,爸爸妈妈常在工地帮忙,把做饭、洗衣服这样的家务全部交给了我,至此,我开始了自己的“保姆”生涯。(我以前常自嘲自己是父母的保姆)。从那时起,我也成了一条街“好孩子”的代表,主要表现好在:我帮父母做家务,做饭、洗衣服、扫地、挑着担子倒垃圾、砸碳(北方的冬天,有一个地炉,买回来大块的煤,用榔头敲成小块的碳)暑假和寒假,父母都在外忙工作,我几乎包揽所有的家务,我的妈妈常常很享受别人对我的表扬,她也常在我的面前因此而表扬我。
我小的时候很调皮,会趴在地上和女孩子们一起玩抓石子,也会和男孩子们一起钻进菜地里偷黄瓜西红柿,还会跟男孩子一起爬树偷果子,或者用长长的竹篙来掏鸟窝,那时我的衣服只要半天便看不出原本的颜色,爸爸为此没有少打我,记得6岁那年,爸爸开始要我自己洗衣服,我自己开始搓呀搓呀,虽然力气不够,爸爸也不说什么,后来听妈妈说,刚开始每次我洗过的衣服爸爸都要偷偷的再洗一次,即使这样他也没有说直接由他来洗,后来渐渐的,我洗衣服越来越专业。
爸爸还要负责给我梳头发,爸爸的手很巧,他的手手指修长,很好看,他用这双手做手术、织渔网、打家具、写毛笔字、修理电器、表演跑旱船……,可是他给我梳头发的时候,总是笨手笨脚的,每次都扯得我的头发生疼,有一次,没有了扎头发的头绳,爸爸剪了一圈自行车内胎给我扎在头发上,头发被扯的非常疼,毫无发型,这事儿到现在我都记得。
爸爸对我的学习倒是不怎么上心,记忆中整个小学我都不怎么写家庭作业,每天早上回到学校照例被班主任揪着脸骂我“死脸厚”,而我也真的是脸皮厚,不做作业,有时候爸爸实在没时间来接我,我需要自己步行上学,中午放学走路快1小时回家匆匆吃饭,几乎没有时间睡觉,再走路到学校上学,那时候的我下午到了学校基本每天都是趴在桌子上睡觉,记忆中爸爸好像并没有因为学习而特别责骂过我什么,打我倒是家常便饭,调皮捣蛋的我一天到晚有很多东西让爸爸头疼,6岁后,特别怕爸爸,爸爸常常打我,如果我在外面玩,只要有人说一句“你爸爸来了”,我就立刻停止调皮,变得乖巧。那时候爸爸打我用过树枝、皮带、电线等各种材质的“刑具”,我的身上被打的地方常常肿的高高的,慢慢的,我学的很狡猾,爸爸打我的时候,我会哭得特别大声,一边哭还一边求饶“爸爸呀,我再也不敢了”,这成了我对付爸爸的一个“伎俩”,求饶之后,我仍是该干嘛干嘛,爸爸也自然是,该打我继续打我。有一次,爸爸用电线打我,把我的眼睛打肿了,第二天我去上学,班主任看见我的眼睛肿了,问我发生了什么事,我说是爸爸打的,后来班主任把我爸爸叫去学校,狠狠的批评了一顿,那天爸爸从学校回来,对我道歉,给我买了饼干和桔子罐头,后来我发烧了,睡在床上,爸爸坐在床边织渔网,我想吃罐头了就跟他说,他停下手边的活喂我,我吃几口就不吃了,过一会儿又要吃,爸爸对我特别的有耐心,我那时候心里可是得意。还有一次,爸爸值夜班半夜回来看我,回到家找不到我,后来发现我卷着被子滚到了床下,爸爸把我从床下拉出来,对我一顿狂打,我记得那时候的我用被子挡着爸爸的打,惊恐且头脑一片空白的看着爸爸。
爸爸在吃和用的上面从来都给我他能给的最好的,记忆里爸爸给我零花钱的时候总是很大方,总是买最时鲜且贵的水果给我吃。记得有一次,爸爸中午来接我放学,见到我的时候,他拿出来几个用手帕包起来的桃子,爸爸知道我爱吃桃子,刚出来的五月套青青的桃子上面有细细的绒毛,爸爸不仅给我,还给了一个和我一起的小伙伴,爸爸用这样的方式讨好那个比我高一级同住一个院子的小伙伴,希望他能在冬天的早晨来我家叫我,带着我一起上学。
爸爸有时候很二,爸爸一直是一个特别喜欢追求新鲜事物的人,我爸是医生,我妈是公务员,虽说两人都有工作,但两人的父母家庭家境都很困难,他们常常要拿出一部分钱来贴补家人,因此我家的经济状况一直是挺拮据的状态。尽管如此,我爸也总是要买最新潮的东西来玩,从84年的黑白电视机,到90年的彩色电视机,再到91年的嘉陵摩托车,93年的本田摩托车,94年的功放音箱,哪怕借钱,我爸都要买来玩。记得在我11岁那年,爸爸买了一辆摩托车,这在我居住的那个小县城,实在是太新潮的东西,从那以后,我和爸爸周末常回妈妈居住的乡里,40公里的省道,大概要骑一个多小时,爸爸骑摩托的时候非常神气,好像自己在开着飞车一样,目光看向无线远方,头则非常有型的左右摆动,摆出各种POSE。我常常在爸爸摩托车的后座睡着,抱着爸爸的腰,头不受控的在爸爸身上撞来撞去,爸爸很凶的提醒我“莫睡着了”。有一次,我的二货爸爸让我来开摩托,那时我大概11岁,身高不到1.4米,坐在摩托车坐上,脚都够不着地,爸爸的方法是:他坐在后座,两脚撑地,我在前面掌握方向,加速减速。我们父女配合的很好,这样开了几十公里,一路上引来无数人侧目,我的爸爸非常的得意,对他来说众人的关注那是很棒的感受。这样的事情我们父女干了很多次,直到有一次乐极生悲,在摩托车启动的时候,我们父女没有配合好,我开着摩托车直接冲进了阴沟里,下巴再次摔烂,回到家里被我妈一顿狂批,从那以后,我再没有骑过爸爸的摩托车。
我爸爸很爱玩,尤其爱玩水,我住的院子后面有一条河,刚巧在那里有一个由于河流拐弯而形成的深潭,一到夏天城里的人们都带着孩子来到这个天然的泳池玩水,我也很喜欢玩水,每天都盼望太阳落山可以去河里“洗澡”,爸爸教我游泳的方式简单粗暴,直接把握扔进水里,任我自己挣扎,说也奇怪,我就这样在水里泡着,不知不觉学会了游泳,还常常逞能,跟着爸爸一起游到河的对岸,这样的行为莫说女孩子,就连其他的女人也没有人去尝试,每每我这样做,和我一起游到对岸的男人们总对我侧目相看,我的那些男孩子小伙伴也对我敬仰不已。除了游泳,爸爸还特别喜欢捕鱼,用自己织做的网撒网捕鱼,是每个夏天他的固定节目。他常常一个人去,一玩就是半天,有时候甚至夜里也去,每到夏天,我家每天都有吃不完的鲜鱼,有时候爸爸会要求我陪他去,我的主要工作是看护他的摩托车,他在河里捕鱼,我推着他的摩托车沿河而上,等到天黑手工,他再骑着摩托车带我回家,那时候,我最讨厌陪他去捕鱼,我在路边等着实在是太无聊了,只能摘摘狗尾巴草、用木棍划拉地上的土或是看看蚂蚁跑来跑去打发时光。因此我常常各种借口不去,实在得去,那简直是对我的折磨。
我的爸爸是个很爱热闹也很寂寞的人,他交朋友的时候很热烈,总把自己最好的东西给朋友们,即便如此,他好像也没有几个长久的朋友,在我的记忆力,他常常在热闹和孤独的两极中跳转,有时候他又一个人,一个人看电视,一个人发呆,一个人去玩。
我爸爸还是个花心的男人,我爸爸长得很帅,走路呼呼生风,又会吹拉弹唱,还会唱歌跳舞,还写一手好字,还特别讲各种笑话喜欢逗那些阿姨开心,记忆中爸爸的外遇总是不断,身边有各种各样的阿姨出现,甚至他在我的面前和那些阿姨亲热,那时候我会把这些告诉妈妈,我觉得爸爸不好,爸爸这样对不起妈妈,甚至有时候看见爸爸妈妈吵架,我会跟妈妈说:“妈妈,你们离婚吧,离婚了我跟你过。”记得有一次,在暑假里,我见到我的表哥,我有些兴奋的跟我的表哥说:“我爸爸妈妈要离婚了,我以后跟我妈过”。后来的事情是,我的爸爸妈妈一直吵吵闹闹,最后升级为打架和烧毁家具,即便如此,他们始终没有离婚,我妈妈说:“没办法,每次我们要离婚,我们两个都要你,总不能把你分两半,没得办法,我们离不了婚”。就这样,直到我爸爸去世,爸爸和妈妈也没有离婚,而那时我在心里想得是:“只要你们不再吵架、打架了,你们倒不如离婚还好”。
不知道是为什么,从我7岁开始,我和爸爸之间变得疏离,再没有小时候缠着爸爸,要爸爸抱在怀里的撒娇,记忆中有一次爸爸把手搭在我的肩头,我感觉到的不是温暖,而是一阵紧张,从那之后,与父亲的肢体接触几乎为零。父亲某一方面挺迂腐,他有很多讲究和规矩,比如:女孩子坐在那里,双腿要并拢;吃饭的时候要给长辈先夹菜,自己才能吃;给长辈递饭要双手、筷子不能插在饭上、看电视的时候不能说话……等等,很啰嗦的规矩,甚至他还说:儿大避母,女大避父。
尽管有这些不开心的小插曲,总的来说和爸爸一起度过7年的时光,是我记忆里最无忧无虑的一段日子,上学路途遥远,我从未觉得苦,还经常不走公路,爬到山上乱走。学习不上心,学习成家倒不差,在全班排名中断,回到家里,大院里有十几个大小孩子一起玩,虽然我是独生子女,到也没觉得特别孤单,那时我只担心一件事:我爸啥时候会打我?我妈啥时候回来?除此之外我便再无其他任何忧虑。
一切的变化从13岁那年开始
13岁那年,爸爸查出来患有严重的胃病,他需要去市里的医院住院治疗,那时妈妈也要去陪他,我刚上初一,没有人照顾我,我开始在别人家里寄宿,刚开始,我在一个爸爸的朋友家里寄宿,那家叔叔阿姨对我很好,每天晚上睡觉前,那家叔叔都会抱着我的脸跟我说晚安,可那时,我吓坏了,我感到很害怕,我怕那个叔叔对我做什么不好的事情,我给爸爸妈妈写了封信,妈妈也吓坏了,火速赶了回来,把我安排到另一个朋友的家里去住,在这个家里,我开始跟我的表姐一起和街上的“坏孩子”们一起玩,打开了另一个完全不同的世界,我们常在半夜偷偷从家里跑出来,去河滩边烧火,或者一大帮男孩女孩去喝酒,十几个男孩女孩互相喜欢来喜欢去,各种争风吃醋,开始听张学友、刘德华的歌曲,学习用脏话骂人,那段时间我从一个傻不楞登的小孩,变成了一个疯疯癫癫的样子,我的朋友们叫我“张癫子”。
再后来,父母发现我这样实在是难以管教,走了后门把我安排了住校,我开始消停了一些,不过和“坏孩子”们一起玩倒是越演越烈,直到我遇见我的初恋男友。
那是14岁那年的暑假,父亲仍然在外治病,那时我已经回自己家住,自己做饭,自己照顾自己,那年暑假一个偶然的机会,我和他相遇。爸爸后来从市里治病回来,大概听说了我这两年多来的种种所作所为,开始对我严加管教,而我那时并没有所谓,因为——我恋爱了!我的初恋男友是那时我们学校最帅的帅哥,没有之一,虽然在和他拍拖之前,也和其他的男孩子有喜欢来喜欢去的游戏,然而和他在一起,感受完全不同,那时的我自认为是一个丑小鸭,没有想到这么光芒四射的男生会喜欢上我,而且他是非我不要的态度,拒绝了好些女孩的主动示好,他的坚持让我第一次开始慢慢有了自信心,第一次开始感受到了开心,心痛,盼望、失望、火热、冷淡等等很多复杂的感觉,记得那时我上初三,班主任召开家长会时在全班家长面前对我点名批评,说是从我的眼睛里看到了“初恋的光芒”,家长会后父母一起对我进行审理,要我交待拍拖的过程细节,记得那天我被命令跪在地上,爸爸把皮带抽了出来准备暴打我一顿,那时的我也不知道哪来的勇气,不再求饶放过我,而是转身去拿起菜刀,递给爸妈,说:“要不然你们把我杀了吧”,那一刻我父母被我这个突然的动作吓到了,我妈冲过来抱着我,我把过来抢过我手里的刀子,然后坐在床边大力的喘着粗气,那一刻,我知道我爸气坏了,我很得意。
从那次以后,我和爸爸之间的关系从我一边调皮捣蛋闯祸,一边唯唯诺诺听话的状态,变成了我和他之间的直接对抗,从那之后,我爸他再打我,我都不会哭,连叫也不叫一声,他对我打的也越来越重,我也看得出来他越来越生气,那时的我,感到很骄傲,我再也不害怕我爸了,我可以明目张胆的表达对他的恨,我恨他脾气暴躁,恨他花心,还有些讨厌他的小孩子一样天真,我越来越倔,像个牛一样的和他顶撞。
再后来,高中我去到市里读书,这一次,和爸爸妈妈再次分开,从这之后,我们就再没相聚。高中的学校管的很严格,每个月只有一个星期可以回家去,有一次我回到家,我爸看见我说:“呀,你来啦”当时我很诧异,和爸爸说:“我是你的女儿呀,怎么这么客气”。还有一次回家,遇到父母打架,混乱里我抱着妈妈,手被擦破,我跟父母要生活费,他们每人理我,父亲还指着我的鼻子对我大骂说:“你不要来管我们的闲事”,那时我感到极其委屈,从家里夺门而出,幸好小姨塞给我几百元钱,我回到学校,从那之后我就不再回家,不知道过了几周,有一天我在宿舍楼下看见爸爸和妈妈,他们骑着摩托车来看我,接我回家,后来我还是回家了。过了没多久,有一次回家,发现客厅狼藉一片,电视机坏了,电风扇坏了,柜子烂了,沙发被烧了,我问我妈发生了什么事,我妈说她和我爸大家,一气之下把东西全砸了。这个家我越来越不想回来了。
再后来,我开始在学校学习音乐,每个月要交30元的培训费,我回家和爸爸要,爸爸对我又是一顿臭骂,说:“社会分三教九流,搞音乐的人是戏子,是下九流,不准你去学。”当时我委屈极了,但没有在他面前哭出来,我很倔,我要求自己不再在他的面前哭泣。后来妈妈暗中支持我,我开始学音乐,到高三时我和爸爸说我要考音乐类的大学,我爸听说我的志愿后,说的第一句话是:“如果你能考到大学,你拉一人高的屎,我去吃干净”。当我拿到大学录取通知书的那天,我真想说:“爸,你去吃一人高的屎吧”,后来当然是没说出口,爸爸很骄傲我考上了省重点大学,在他的印象里,我实在是一个不学无术的女儿,能考上大学,用他的话说:“那是祖坟冒了青烟”。后来爸爸妈妈还专门为我考上大学摆了酒席,看得出来,爸爸他是真的开心我考上了大学。
再后来我去读大学,听说父母之间的关系越发的恶劣,爸爸的外遇对象直接到家里来兴师问罪,爸爸的身体也越来越瘦,越来越差,和我之间的关系也越来越冷漠,有一次我回到家,我爸看见我说:“呀,你来啦”当时我很诧异,和爸爸说:“我是你的女儿呀,怎么这么客气”。这时爸爸常躺着看电视,用手按着腹部,爸爸是医生,怎么看病他自己说了算,我也从未考虑爸爸的身体到底是什么状况。大学二年级,刚刚开学没几天,我接到妈妈打来的电话,说是我爸病的很严重,让我赶紧回家,那时我和初恋男友的恋情已得到了父母的默许,我和初恋男友一起回家探望我的父亲,他突然之间变得好黑,好瘦,好小,躺在病床上的他那样的虚弱无力,再不是以前那个经常打我的健壮爸爸了。听妈妈说,她和爸爸约了男友的父母,两家人一起吃了顿饭,算是把我和男友的事情定了下来,吃饭的过程里,爸爸高兴,多吃了些肉多喝了些酒,宴席回来便一病不起,送去市里的大医院检查,医生说是肝癌晚期,时日不多,还是送回家准备后事吧。我是在明确父亲只有半个月生命时回到父亲身边,那时我,妈妈,男友我们三个人日夜在他病榻前照料他,他每天大部分时间只是昏睡,也没有和我聊天,有一天,他说想吃我做的“汤洋芋四季豆面”我给爸爸做了一碗,那顿饭是我回家后见过的他吃的最香的一顿饭,那天他的精神也似乎好了很多,我心里在想爸爸或许能过得了这一关,那天夜里我还和妈妈一起在路边烧纸钱,祈求黑白无常不要来索取我爸的性命,等我们烧完纸钱回到病房,发现爸爸不知何时坐了起来,坐在病床边,人已经陷入昏迷状态,那时我和妈妈都傻了,我们把爸爸放在床上,妈妈扑在爸爸的身上开始一边叫着爸爸的名字,一边嚎叫大哭,初恋男友赶紧去找护士,而我则把我妈从爸爸身上拉开,开始按压父亲的胸口,试图给他做心肺复苏和人工呼吸,医生和护士很快来到,一阵手忙脚乱之后,父亲的呼吸越来越弱,越来越弱,越来越弱……最后他停止了呼吸。我妈开始处理爸爸的身后事,安排我跪在父亲的床边,为父亲远去的魂魄烧开路的纸钱,那时我几乎没有哭出声来,除了默默流下的眼泪。父亲过世后,当天便送去火葬场火化,在等待火化机的那一段时间,我一个人坐在父亲的遗体边,我不相信爸爸是死了,我看着他的脸从原先黯淡的黑色变成了有着柔和光泽的黄色,嘴角似乎有着浅浅的笑意,我拿出一把梳子为父亲梳了梳头发,父亲是喜欢帅的人,他要帅帅的离开,最后,我鼓起勇气在父亲的额头亲亲的吻了一下,整个过程我没有哭,眼泪不知道去了哪里,当看着父亲的议题烧出来的骨灰,我像是看着一堆水泥,没有任何的感觉,再后来,父亲的骨灰下葬,从那之后,我一直认为自己是没了爸爸的孩子。对父亲的情感,变得很复杂,一方面觉得他的死太突然,面对这个事实我完全是懵的状态,另一方面,和父亲之间的种种隔阂,父亲的所做所为又让我有些恨他。
就这样,19岁那年爸爸去世,我没了爸爸,直到35岁,我再次和爸爸相遇。
从19岁到35岁的16年里,在我的身上发生了很多事,渐渐的,我把生活折腾成外表光鲜,内在确实极度厌倦、极度感到人生没有意义、求生不知道为何或者,求死却也没有勇气的状态。也许正如我的好友东哥曾在我最痛苦的时候发给我的那四个字:否极泰来。一切如冥冥之中的注定,在我经历了无边的痛苦之后,一个偶然的机会,我走进了系统排列的课堂。
在“生命之道、爱之道”系统排列理论班的排列中,通过代表的呈现,我第一次看到,虽然我和父亲的关系那样的疏离,而父亲其实一直在关注着我,母亲代表挽着我的代表的手并肩而站,父亲无奈的站在我们身后,远远的望着我们,那样的孤单,那样的无助。这时我才知道,无论父亲和母亲之间有怎样的恩怨纠缠,父亲始终是最疼爱我的父亲,他对我的爱是独一无二的,并不会因为爱母亲,爱其他的女人而减少。所谓真实并不是我“眼睛”里看到的,而是“心里”看到的。很多我以前想不明白的问题,在课堂上得到了答案。从那之后,我对系统排列这门学问产生了极大的兴趣,开始了疗愈自己的系统排列的成长学习之路。
2016年1月,我上了系统排列初级导师班,在导师班上排出来我需要去面对和父亲关系的议题,父亲已经离世,和离世亲人最需要的是“告别”个案,随后3月我去上了系统排列工作坊,盛华老师帮我做了与父亲告别的个案,在那次个案中,我再一次看到排列代表呈现出来我家的关系状态是:我追着我妈,我妈追着我爸,我爸始终在关注我,当看到这一幕,我泪如雨下,父亲去世17年,我第一次这样酣畅淋漓的痛哭,那次个案过后,我的很多工作和生活里的问题,突然迎刃而解,这也是系统排列的神奇之处,我们在工作和生活里遇到的很多问题,背后的原因可能并不是你以为的那些,同样,当我真的开始面对父亲去世这个议题,我把曾经和他一起飞到另一个世界的魂魄慢慢找回来后,我工作和生活里的一切问题也得到了解决。那时我以为和父亲的议题算是完成了。直到在2016年的“生命之道、爱之道”系统排列理论成长班做助教助理,有一天晚上,我们在做和亲人告别的仪式练习,我主动要求做案主,在过程里,我再一次痛哭流涕,泪如雨下。接下来的时间,即使是我在做助理,在场外看别人的个案,只要是和父亲告别这一类的,我的眼泪都不受控制的默默流下来,从那时开始,我才知道在自己的心里,是多么的想念父亲,爱父亲,也是多么的想随他而去,在想随父亲而去的潜意识的驱使下,我用把自己的生命活得乱七八糟的方式在纪念着我的父亲。从那时开始,但凡我在工作坊里做助理,我看到当事人也有与父亲告别的议题时,眼泪也总是忍不住的流下来,流下来。那时,我在想自己虽然流泪,和父亲告别的个案是做过的,我和父亲的告别已经完成了,我可以好好的过自己的生活了。直到系统排列中级导师班,在学习的过程里,排列呈现出我对于生死仍然是想控制的样子,对父亲的死,我并没有真的放下,这个伤痛仍然在我心里,好不容易和父亲有了连接的我,更是不舍得和父亲再次说“再见”。在排列工作坊的一次个案实习里,我用父亲爱我的方式去对待学员,当周围的人给我回应时,我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从那一刻起,我也在更深层次的理解了父亲对待我的方式固然是我不喜欢的,而他的内心是爱我的,在那一刻我更是感受到和父亲的深深的连接。
再接着向下探索,我开始看到我其实有很强的恋父情节,在以前我用冷漠来包裹这一份真实的情感,当我无法面对,我就无法穿越这个情节。历时20个月的系统排列学习历程,现在回想起来,是在做一个我和父亲,我和母亲关系长程个案。在这个过程里,我逐渐懂得与父亲深深的链接才能真正的告别。我与母亲,则在慢慢的学习过程里,看见是什么盲目爱的和纠缠的爱,从属于她的情绪和命运里走出来,带着妈妈给我的生命,觉醒的去爱,从精神上与"母体"分离,走向属于我自己的未来。
渐渐的,我开始明白,所谓和亲人的告别,并不是做一次个案,在导师的引导下就完成的工作。而更多的是在个案后,带着心去看自己的生命,去看这些关系,去看见真实的爱的存在。从2015年1月开始,我慢慢的去回忆我和爸爸之间的点点滴滴,他虽然从来没有表达过他爱我,那所有为我的付出,每一餐饭,每一次接送,每一个新鲜的水果、每一次打骂、每一种担心所有的一切点点滴滴的都是对我的爱。
爸爸的身体已化成了灰,爸爸的爱在我身体的每一个部分,在我的脊椎里,在我的骨血里,在我的肌肉里,我的基因里有来自爸爸和爸爸家族的密码,我的大脑、我的心、甚至是我的灵魂,都有着父亲深深的影响和独一无二的烙印。仔细想想,我现在所拥有的精彩生活和爸爸有很大的关联,爸爸爱吹拉弹唱,我去学了音乐和语言艺术;爸爸是医生有救死扶伤的使命,我也在从事帮助生命的工作;爸爸爱学习,活泼爱玩;我也喜欢不断的学习新的东西,这些拓展了我的生命蓝图;爸爸培养我从小有礼守矩,这为我的优雅有礼打下了坚实基础;爸爸从小培养我独立,让我洗衣做饭,这让我可以独立的生活,自己照顾自己;爸爸爱冒险,爱幻想,像个孩子,我也像爸爸一样,爱冒险,不断突破认知局限,像个孩子一样的扑捉到生活里那些点点滴滴的乐趣;爸爸好酒,我也好酒;爸爸爱玩水,我也喜欢水里的运动,这让我打开了一个全新的世界;爸爸舍得为自己买最贵最好的东西,从爸爸那里我学习到怎样任性的爱自己……
甚至,爸爸在用各种冥冥之中的方式,向我传递着信息,我来自我的祖先,我的爸爸,我的祖先给我准备了很多礼物,只要我继续向前走,我就会得到更多的礼物和祝福。
找回爸爸的爱的这个过程实在不易,这让我也深刻的理解沉浸在亲人离世的伤痛里的人有多痛苦,痛苦和幸福只在转念之间,写下我的经历,希望能够帮助更多的人走出亲人离世的痛苦,看见亲人的爱,带着亲人的爱活出自己的美好人生,迎接轻松幸福的未来
不知死,焉知生
今天清明节,去光孝寺拜了爸爸、祖先和逝去的亲人,这次我没烧纸钱,买了花,光孝寺送了三柱清香。今天之于我,对爸爸最好的纪念,莫过于书写出对爸爸的点滴怀念。我的爸爸是个伟大的爸爸,他用尽全力照顾我。爸爸也是个普通的男人,有着普通男人的爱恨情仇的恩怨纠缠。爸爸给了我生命,给了我他能给的最好的一切,我是爸爸的女儿,我将带着爸爸的爱,去活出属于我生命独一无二的精彩,用生命,去纪念和传承这份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