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向西边看去,半个太阳已经沉到了地平线以下。
我又向东边看去,那边的天空已经变得越来越暗。
那是夜幕降临的前兆。
达克的人们都和我一样,习惯性地看了看天空,然后继续做事。
我旁边是一个下了班的白领,穿着整齐的衣服,走上天桥。前面有一个乞丐,跪在地上,冲着我们抖了抖手里的碗。我和白领从衣服里找出了一些零钱,给了那个乞丐,然后在乞丐道谢之前离开了那里。
达克的人们生活水平的确很高,但难免还是有些人不得不沦落为乞丐。帮助他们,是白天里心照不宣的事。
我看了一眼天桥下面,路口有一个广告牌,上面是达克的形象大使,旁边写着达克的标语:
“和谐 秩序 友善 明德”
但凡是在能看到的地方,这些标语贯彻得很彻底。马路上人们谦让,一点点小摩擦都是一笑了之;领导办实事,下属用心工作,没有怨言;清洁工只需要扫一扫落叶和灰尘,花草树木充满着活力,没人去刻意伤害。走着的人,做事的人,都是衣着整洁,挺胸抬头。
白天的达克,这是再正常不过的场景了。能看到的地方,充满着城市的美好。不夸张地说,白天的达克,甚至没有罪犯。
大概还有二十分钟,太阳就要落山了,我看了看表,继续走着路,脸上的表情并没有什么变化。
我准备好了,我知道他们也都准备好了。
达克的夜晚,是没有光的。
星光,月光,灯光,我听说在别的世界的夜晚有这些东西,但是在达克,什么都没有,只是一片漆黑,什么都看不见。黑夜像是罩子一样笼罩着一切,在太阳下山之后,就是纯粹的黑暗。
当然,我们千万年来在黑暗中也有着进化。夜幕降临的时候,我们看不见,但是可以通过其他的感官来感知周围。我们可以知道哪里有路,哪里是坑,可以感知到周围有没有人以及他们在做什么。
但是,我们只能感知到人们在做什么,无法感知到那是谁,这是我一直以来觉得奇怪的地方。白天的时候,我们可以听出来谁是谁。但是夜晚,我们只能听清他们的话,无法分辨谁是谁。
还有几分钟,天色已经接近纯黑了,但是还有些微弱的光,让我们能看清对方的脸。只是差几分钟而已,但是我们仍旧像是白天一样。我们很守规则。
三,二,一。太阳完全落下去了。
夜幕降临。
只是一瞬间,我感知到了周围的人开始了。
所有的人都理了理衣服,也都开始放松。抱怨白天劳累和闷的声音如同点燃的火药一般响起来,那身整齐的衣服也都放进了包里。
自由和放松,这些只是个开始。夜晚的达克,和白天相比,就是另一个世界。
因为之前在路上耽误了一会儿,我还没有到家,大概还有三个路口,几分钟的时间而已。
对于我来说,夜幕降临的时候就是一天的结束了,不是开始。我并不想在黑夜里待太久,就没有在路上停留,继续向家里走着。
“别打了!别打了!”
那边有几个人在围殴一个人,殴打声、求饶声此起彼伏,有几个爱听的人还专门在旁边站着。
“不打?不打你我多没面子?”
“我再也不敢偷东西了。”
“没说不让你偷,你偷东西就好好偷,什么东西都敢偷啊?你把我们的刀子偷走了,我们一会怎么劫道?哥几个,打!”
旁边站着的人笑了出来。没人会去举报这种事。举个例子,有谁会举报别人喝汤的?
我还能听到周围有砸窗户的声音,抢东西的声音,那些我已经习惯了的声音。
我不管那些,继续走着我的路,但没走几步又听到了别的声音。
“不要啊!来人救救我啊!”
凭感觉,是一个正在被凌辱的女人,也有些喜欢听的在旁边站着,听着那女人叫着。
“下个路口有站街女,你去那边啊!”
“我老婆一天就给我那么少的零花钱,我可去不起。”
“不要啊,住手!我老公可是城市的形象大使,住手啊!”
那个男人果然停了手,女人整理着衣服。男人顿了顿,
“老婆?是你?”
我一下子笑出来了,黑夜里,分辨不出人,那个男人找错人也是难免的事。在黑夜的达克做这些肮脏的事,也不是什么不得了的事,大家都在做,只是他们不该在这里暴露身份。
黑夜保护着人们的身份,黑夜是一层保护。明天会发生什么,我大概也能猜到了。
这只是刚入夜而已,他们的狂欢还没开始,但我对那并没有兴趣,只是加快脚步往家里走,尽可能忽略周围的一切。
“别跑!”
还差几步就到家门口的时候,我听到了一群人在追着一个人,被追的人手里拿着袋子,追他的人手里拿着刀子。
“我让你点灯!别跑!”
一句话,我知道了那是什么事:那群人在追点灯人。
说起点灯人,已经很罕见了,大半都被打死或者不干了。这不是个职业,只是一个称谓,称呼那些想要在夜晚点灯的人。
他们不知道从哪个世界弄来了灯,想要让达克的夜晚也有光明,只是在黑夜里生活了几十年的人们并不想要这样。
这是心照不宣的事:点灯人可以随意处置。
今天晚上,也许又一个点灯人会消失吧。
我见到过一次黑夜里的光,一个点灯人在路口点了灯,周围一下子照得明亮而通透,照亮了几个正在打劫的人。随后,那个点灯人的生命随着光明一起消失了。
我看到了灯亮的时候,那些打劫的人脸上的恐惧。
我不知道点灯人会不会成功,只是希望他们应该不会全部消失。
如果一个点灯人都没有了,这夜晚,就太黑太暗了。
【奇思妙想】征文:异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