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我目前的生命长度只有十年之久,但生命的广度却比海宽。
小伙伴们在儿童节当天都被爸爸妈妈牵着小手,走进游乐场,欢声笑语洒满了每个角落。而我,拉着爷爷奶奶的手,小心翼翼地走过田埂,蹲在田地里,认认真真的拔草。看到杂草,我就异常的兴奋,用一双肥嘟嘟的小手握住杂草的根部,将全身的力气都转移到小手上,深吸一口气,双手往上一提,草被连根拔起,我也一屁股坐在田里的水坑上。在爷爷奶奶骂骂咧咧声中被牵回家,换了干净的衣服又走在熟悉的田埂上。只是我不被允许拔草,只能站在田埂上看着爷爷奶奶弯着腰的背影。
天空中如牛毛般的细雨已经将我的睫毛打湿,眼皮因此很沉重,睁眼都很费劲。当六一遇上让人多愁善感的雨季,我却开心,跟万里无云,艳阳高照的晴天相比,下雨天,小伙伴的快乐总得要收敛一些,我看不得他们太过幸福。
什么?是你在问我为什么不跟爸爸妈妈一起去游乐场玩?我也想,只是……爸爸妈妈好似商量好的,他们只负责给我生命,爷爷奶奶参与我成长。
我的爸爸妈妈都是没有受过高等教育的人,初中毕业,在杭州一工厂打工认识,后来在出租房里开始了他们的故事。跟每一位陷入爱河的恋人一样,你侬我侬,恨不得天天合体;跟每一位陷入爱河的恋人一样,似乎那情啊这爱啊都能当饭吃;跟每一位陷入爱河的恋人一样,再丑的情人都是怕被人拐走的西施。工厂里朝九晚六的生活,让他们有大把的时间修炼爱情。早上他们一起起床,一起吃早饭,一起上班。下班后,他俩一起去菜市场买菜,一起做饭,一起跑步,一起洗澡,然后相拥而眠。
他们恋爱并不是单纯的荷尔蒙作用,并不是只为了上床。他们相爱三年,三年了解一个人,确实能有360度全方位的了解,在各自眼里,对方都是通透的人。他们的爱情虽没有固若金汤,但与相亲市场上,见面三次就步入婚姻殿堂相比,那肯定更坚固,更有未来些。可是,他们为什么在我两岁时,就丧尽天良,将我抛弃?
我是他们在出租房里鱼水之欢的一次意外,但还是欢天喜地的迎接我的到来。
妈妈想穿上洁白无瑕的婚纱嫁给爸爸,爸爸说,等宝贝出世再结婚,妈妈等着。
自古以来,在中国,结婚都不仅仅是两个人的事情,它是两个家庭的结合。爸爸妈妈还是太年轻,太幼稚了点,本想着我会成为两个家庭的粘合剂。中国的丈母娘们刺激着中国经济发展,特别是房地产的经久不衰,丈母娘们绝对是强大的后盾。
爸爸的爸爸妈妈心想着,等孙子出生了,生米煮成熟饭,儿媳妇插翅难逃。更不会提出高价彩礼,要房子,要车子的要求。他们喜上眉梢,经常对着他们的儿子竖起大拇指,厉害了,我的儿,这招妙啊。
我不怪爷爷奶奶的心怀鬼胎,对于祖上十几代都是贫农,一生一世都是弯腰与泥土过招的他们,几万彩礼就是要了他们的命也拿不出来。
我哭喊着来到世上,周遭的人开心的合不拢嘴。当初爸爸承诺的婚礼也在喜悦中准备着。由于妈妈还有个弟弟,姐姐嫁人,男方给的彩礼今后是用于弟弟结婚,这在农村是天经地义的事情。从来没见过面的外公外婆发话了,这婚可以结,但前提是要拿出10万彩礼钱,这钱是分文不还,别妄想着婚后会给出嫁女儿带回婆家。
10万,天文数字,砸锅卖铁也拿不出来啊。那个时候他们也没有尽力想办法,一家三口去卖血,估计还能凑不少。钱拿不出来,可是请帖已经发出去了啊,难道等结婚那天,亲戚都来,再通知这婚结不了了,散了吧。
爷爷奶奶又出馊主意了,儿啊,你先答应这钱我们拿,在迎接新娘那天带过去。到时候真迎接新娘了,他们还不愿意放人?外公外婆答应了,却摆出一副一手交钱,一手放人的姿态。
结婚当天,屋里屋外摆满了八仙桌,桌上摆放了11道色香味俱全的菜肴(寓意新人一生一世,一心一意的幸福),亲戚朋友都坐在桌上磕着瓜子,剥着糖,聊着家常。奶奶抱着我,站在门口,翘首企盼着接新娘子婚车的到来。
鞭炮声突然噼里啪啦热闹起来,黑色的婚车如小鹿一般,跳入人们的眼中,亲戚朋友全都站起来,点起脚,想一睹新娘子的芳容。鞭炮声停止,车门被打开,英俊潇洒的爸爸从车子里走出来。是的,我们只看到他跟司机从车上走下来,没有旁人,我妈妈不在车上。
奶奶抱着我赶紧冲了过去,问发生了什么事情,新娘子怎么没来。以下是爸爸的原话。
“没拿钱过去,就想把他们女儿娶走,他们让我们死了这条心。如果不拿十万块钱过去,女儿她不要了,外孙女他们不要了。”
奶奶焦急的流下眼泪,刚刚还喜悦的表情,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但就算她哭瞎了也没有用,新娘子不会来。
没有新娘子的婚礼依旧继续着,爸爸对亲戚们说到,“今天我陈某人没本事,拿不出钱,新娘子不愿意跟我回来。但是,希望大家不要被影响心情,你们怎么开心就怎么开心的吃,怎么开心的喝。”说完这些,爸爸一个人抱着一瓶白酒坐在门口石凳上咕噜咕噜喝起来。亲戚们刚刚开始,都与爸爸一样,心情比较沉重。只不过,几分钟的时间,面对桌上的美味佳肴,大家交杯换盏,觥筹交错起来,如以往参加的任何一场婚礼一样热闹,一样开心。
爸爸第二天又去妈妈家,但是没见到她面,一切交流语言都由外公外婆待传。这一去,爸爸心更寒了,没想到他们的态度坚如磐石,容不得半点沟通,除非拿出十万块钱砸到他们脸上。三年来,爸爸与妈妈交往时的一幕一幕如电影一般,在他脑海里放映了一遍又一遍,当画面定格在他一个人坐上婚车回家时,差不多要昏厥过去。
从那场婚礼以后,爸爸与妈妈没有任何来往了,我再也没见过妈妈。十岁的我现在还知道十块钱能买什么东西吃,但知道十万块钱能买断爱情,买断亲情。不知道是爱情与亲情太廉价,还是十万块钱太值钱。
爸爸用酒精麻痹自己几天过后,便背着简单的行李,去杭州打工了。换了工厂,换了出租房。他不常回家,只是每个月都会寄生活费给爷爷奶奶。
从此以后,我便跟着爷爷奶奶一起生活。这两个老人舍不得吃,舍不得穿,把省下来的钱给我买玩具,买衣服,买零食。我很爱他们,除了爷爷奶奶,任何人对我的爱都是有目的的。
有时候,我也会想妈妈,但是我觉得她跟外公外婆很忙,忙着找一个能拿的出十万彩礼的丈夫,忙着找一个有房有车的女婿,否则,他们怎么会忍心在八年时间里不来看望我一次。
尽管距离那场乌龙婚礼有八年时间了,那年我两岁,今年我十岁了。但没有新娘子的婚礼依旧是村民茶余饭后的谈资。我们在他们嘴里整整被嚼了八年,我也是很佩服这些愚民的毅力,但又怪不得他们,谁让爸爸拿不出十万块钱,而妈妈又是非十万不嫁的人。
十年后我估计也谈恋爱了,我会吸取上一代人给的教训。能买得起飞机大炮,我才会与你谈婚论嫁,否则一切免谈,更别想让我先生个一儿半女。
端午节回老家,看到了这个独自被爷爷奶奶扶养的女孩子。她眉清目秀,天真可爱。爷爷奶奶似乎给了她许多的爱。只是不知道长大后,了解了爸爸妈妈分开的理由,她会怎么想。我不明白,彩礼真的有那么重要嘛?为了十万块钱,连亲生骨肉都不要了。在我老家那个小地方,有两个这样的例子。由于男方拿不出彩礼钱,女方把孩子扔给了男方,与孩子,与男朋友一刀两断,老死不相往来。她们继续无忧无虑的另嫁他人。母亲也许不都是伟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