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山上花开未?
昨夜细雨重重,湿了檐上的青瓦,湿了深巷里的白墙,也湿了倚在院墙的桃花。
一时,明净得很。
眸中,心底,眼前。
春色不倦。
每一个日子都是温良的。
以至于想将一览无余的余生都掏出来兑换。
果真如此,真真好。
城市里归整的那些花草,少了些个性,也少了些风情,终究难成大爱。
没有道理,反正就是偏爱山间那些不受拘束的野花蔓草,肆无忌惮地生长。
自由自在,真好。
老树说:
春来与花相遇,不必总写诗句。
何如两相厮守,陪她风中老去。
多么痴的人,想要把花看老。
这样的人,何止一二,我这尘下的俗妇,也算一个。
桃花已然开了,那么,山上花开未?
一想到,山花就要开到酣处,人便蠢蠢欲动了。
<2>
谁来扫一地香屑?
美人多了去了,而绝色不常有。
偏生我是重色的俗物,你说,俗便俗了,生来就俗,就往俗里去好了。何苦还生生向着美人堆里挤,围观美人,于人于己,两不相宜,何苦来哉?
都说了我是俗物,好颜色谁不爱?
却是见不得美人施厚重的脂粉,有些女子明明颜色很好,偏偏要施朱敷粉,瑕掩了瑜。
其实想说,遇见一篇好字,如遇绝色,而绝色总是难得一见。
许是我这样的庸脂俗粉过于浅陋,美人都见得不多,绝色就更不用说了。
像我笔下枯竭,总会过度消费前人的句子。
譬如,眼下,又是桃花倚鬓时候。
看,春风十里,桃之夭夭,灼灼其华。这样的句子已被滥用到残破。
可惜了。这样的句子,昔日不说绝色,也算美人了,如今读来,恰似昨日黄花,今日美人面上的残妆,教人不忍目睹。
就连春风她也一时羞怒,不知躲哪去了。
只是,这一地香屑谁来管?
<3>两个葫芦
还记得那年你在寺庙里偷摘的两个小葫芦么?
还记得我们一起笑着说:
从前有座山,山上有座庙……
一个和尚挑水喝,两个和尚抬水喝……
也许你记得,也许你不记得。
记得也好,不记得也没关系。
我年幼时,也经常听这样的故事,如今,已然记不起,辨不清是谁的面孔。
岁月喑哑,风干了多少曾经?又摧折了多少慎重?
一个字,罢了。
春暖花深的,不适合回忆。
好歹也算踏春一回,爬了一座小山,山上有一寺庙,偶尔,有见到三两山僧,他们是红尘中的方外之人,生于红尘,长于红尘,却又远离于红尘。
偶尔也羡慕他们隔离了红尘油腻,独处山中,抱守拙朴,自成一方天地。
倘若真过这样的日子,浮躁如我,也不知能不能行?
进了寺庙,总是要参拜的。
说来奇怪,平生也未做什么大恶之事,却是很怕见到寺庙里供奉的那些面目狰狞的菩萨,见之总觉胆寒。那可是菩萨阿。
阿弥陀佛……
<4>
山上花开又!
春色撩动世人的眉眼,可又有谁的臂膀能把春留住?
停停又停停,行行复行行。
不想归去,誓要将春风饮尽,直到酩酊。
时事恍惚,刹那,想起那年你站在此地的眉眼。
如今,已是经年。
相见不如不见,但,从此,处处,都似你的眉眼。
立在花深处,将黄昏看痴。
又想起那一句,无人与我立黄昏,无人问我粥可温。
世人孤独,莫过于此了。
也不知从哪里看来的一句,适应孤独,就像适应残缺一样。
好吧!我想我是残缺者。
抽离在此,沦陷在此。
只是看,看山花掩了山门,看,灯火掩了黄昏。
此生,我是庸人,只将光阴慢慢消磨。
倘若,只在春里住,该有多好。
还有,山上花开又时,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