椒房殿外,芍药花开正浓。月牙弯弯,景色醉人。
椒房殿内,公孙正这个小皇帝,大声地叫嚷着。负责贴身保护皇帝的商南,带着一群御前侍卫和太监宫女匆忙冲进殿内。待他们看清楚状况,才知是皇后正在把小皇帝按在床上,打着他的小屁股。他们七手八脚的把二人拉开。
小皇帝眼中带着委屈的泪,还在大叫着:“来人,快,把这个讨厌的女人给朕拖出去砍了!”
那些侍卫、太监、宫女们哪敢轻易做主。他们只得让林公公去禀报太皇太后。
太皇太后从天不亮就开始操持皇帝大婚的事。她这老腰老腿的忙了一天,实在累得够呛。她刚卸了妆躺下休息。身边的老宫女婤婆就把她从凤榻上匆匆唤醒,说陛下身边的林公公有急事求见。
太皇太后勉强起身隔着三重帷帐对林公公呵斥道:“你这混账奴才,不好好服侍陛下和皇后,跑这里来干什么?”
林公公跪在地上道:“启禀太皇太后,皇后娘娘打了陛下屁股,陛下要杀皇后……”
“胡闹!这个南宫羽也太胆大包天了!居然敢如此欺君罔上!阿婤,去把皇帝和皇后带到养颐殿来!”太皇太后说完,婤婆忙去照办。
不大一会儿,小皇帝满脸委屈地跪在太皇太后面前指责皇后的不是。
太皇太后听了小皇帝的讲述,再看看小皇帝有些发红的小屁股,顿时大为恼火,道:“来人,把皇后拉出去打二十板子!”
南宫羽倔犟地看着太皇太后,竟然全无惧意,她跪着说道:“太皇太后,士可杀不可辱。与其打臣女的板子,还不如让人直接砍臣女的头好了。也免得您老人家以后费心!”
“你,真是冤孽!”太皇太后气得够呛,打也不是,杀也不是。
婤婆打量着这位新来的皇后娘娘,竟然发现她那眼神中的倔犟和小皇帝的生母慧安皇后十分神似。那种生无可恋的表情,和完全不相符的年纪,直戳得婤婆内心一阵剧痛。
婤婆又见太皇太后骑虎难下,于是斗胆跪下劝道:“太皇太后请息怒。小孩子家,打架在所难免。而且,那南宫将军可有言在先,这小皇后素来脾气倔犟顽劣。她在家里,上到叔伯家的哥哥,下到自己的亲弟弟,没有不被她打过的。南宫将军还再三恳求您考虑清楚呢。再说,这新婚第一夜,这新娘子就挨打,终归不吉利啊。”
太皇太后看了一眼平日里很少说话的婤婆,却问跪在一旁的商南,“商南,你觉得呢?”
商南低着头道:“小孩子打架原本当不得真,陛下的伤,也不重。依臣看来,这事还是不要闹到前朝的好。“接着,商南转头跪向皇帝道:”陛下,您被皇后打屁股,这原本不是什么光彩的事,闹的人尽皆知,反而不好。您还是大度一些,迁就皇后这一次吧。”
小皇帝很是窝火,不服气地道:“商南,你到底跟谁一伙儿的?”
商南心里竟然也记起惠安皇后,他眼里闪过一抹不易察觉的哀伤,然后说道:“臣只是不想陛下威严扫地,也不想太皇太后与前朝两大辅臣为敌!即便南宫小姐不是皇后,也不能像普通奴才那样打板子。太皇太后这板子一旦落下,不仅打得是两个辅政大臣的颜面,皇家的威仪,还有可能触及江山社稷的稳定!孰重孰轻,还望太皇太后三思。”
太皇太后只得把自己的怒火压了下来,道:“你们两个孩子啊,真是一刻也不让哀家安生!这样吧,皇后罚抄《女诫》三百遍。皇帝的性子也不是什么好相处的。皇帝也把《道德经》抄写三百遍吧。商南你负责监督他们二人,抄不完,不准离开椒房殿半步。若他二人再吵闹,就各加五百遍。一块儿呈给哀家看。行了,哀家也累了,都退下去吧。”
“那皇孙要跟皇奶奶睡,不回椒房殿了!”小皇帝开始跑到太皇太后跟前扯着太皇太后的衣角,撒起娇来。
“放肆,皇帝大婚,哪有不与皇后同房的?好好待在你的椒房殿歇着,哪都不能去!”
小皇帝见太皇太后发火,只得郁闷地行了礼,退了出去。
小皇帝在回椒房殿的路上,少了刚才嚣张的气焰,如霜打的茄子,低着头走路。他看到什么不顺眼的东西,就踢上两脚。一路上,那伸出回廊的各种花草,都遭了殃。就连路上,那些见了皇帝就马上跪拜的小宫女也遭了殃。皇帝嫌弃宫女碍事,挡了他的路,他抬腿就是一脚。
南宫羽实在看下去了,直接把小皇帝踢出去的脚踝抓住,与他对视。小皇帝刚要大叫,却看商南脸色不好,也不肯帮自己,他只得道:“朕累了,不踢了!”
南宫羽这才松手,道:“你们这群小宫女也太笨了,没看到殿下要从那过去么?还不快闪开!”
看似南宫羽在训斥宫女,其实,也是给足了小皇帝面子。她在家里时,弟弟每次被她制住,也是没有好脾气。只要她在其他事上,稍加让步,适当地给弟弟留点面子,他的心情马上就会变好。
此刻,在南宫羽想:小皇帝只不过比自己的弟弟大个一两岁的样子,年纪差不多的男孩心思应该一样吧。
果然,小皇帝乖乖的回到椒房殿,再也没踢其他东西。他只是郁闷地坐在桌子旁,看着床发呆。
南宫羽坐在床边道:“哎,看在你哪都不能去的份上,一起睡吧。”
南宫羽这次倒大度的把被子展开,给两个人盖上,学着母亲平日里哄自己弟弟的样子,给小皇帝哼着歌。
“天空月儿弯弯,云朵倚在身边软软。地上小羊咩咩,钻进阿娘怀里暖暖……”
小皇帝听着南宫羽哼的歌,心里很不舒服,在他记忆深处,也曾有双温柔的手抚摸过他,哄他睡觉。只是在他六岁那年,不知发生了什么,母后突然消失不见了。而皇宫里所有关于母后的事情,甚至母后的近身宫女太监,几乎一夜之间也都消失不见了。没有一个人敢告诉他,母后去了哪里。好像自己的母后根本就不存在一样。
就连父皇,在他问起母后时,也只是一声长长的叹息,然后就给他一个背影不再说话。
他捂着耳朵,想着太皇太后对他的教导,于是说道:“难听死了!你还是别唱了,朕是公孙家族的男人,就算没有人哄,也可以自己睡觉的。不然,天下人会耻笑朕的!”
南宫羽停下歌声,看着小皇帝的后背,发现他的肩膀竟然在发抖。她知道,小皇帝在压抑着情绪,偷偷哭泣。她不想揭穿皇帝,让他难堪,于是也转过了身去。
此刻,椒房殿的夜,静悄悄的,没有一点声响。安静的让南宫羽感到有些害怕。
南宫羽想:在这硕大的皇宫里,再也不会有面带微笑的母亲耐心地给自己盖好被子,再说一句“乖,好好睡吧,明天娘给做桂花糕呢。”
南宫羽越想,心里越感到酸楚,忍不住嘴里咬着被角。而她眼中的泪却滑落下来,打湿了龙凤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