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大概是最近遭遇了难以解决的困难了吧,没有人知道他在想什么,有时候刻意隐藏自己的真实想法,这样的习惯仿佛是自小就开始有的,他也不记得是什么时候了。
……
他不像有的人那样,遇到烦恼只一个人闷声躺在床上,蒙上被子倒头便睡。他不是一个多么坚强的人,但他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这样的方法对他而言,没有任何效果。
他想睡去。内心却不受精神所控制。想起从前种种的过往经历犹如梦幻山车,一幕幕闪过心头。美好和不安同时存在。
他是在意俗世的认可的。成婚也许是他寻求自小心灵缺失的那部分。在婚姻中获取安全。伴随着他从童年到婚后的生活,如同一只负重前行的蜗牛。他希望在现实生活中摸索出一个可参照的坐标。这样追寻的过程是否有意义,他从不知晓。
与新婚妻子相处两年,没有深刻的交流,没有相同的爱好彼此共享。虽说这些都不是现在人们成婚所首要考虑的标准,但想要维持琐碎平淡的婚后生活,却是必不可少的一项内容。最终,妻子提出了离婚,抛下不到一岁的女儿回到娘家,打算不再和他有联系。也许她经历了一次伤害,伤痕累累,内心被自我解构,重建了数次,却仍旧想要再次重新寻求一段婚姻。
不知不觉,两年的时光已经悄悄流逝。
她感到无望的生活,繁盛而丰茂的春光照耀下一切显得苍白无力。
而他的人生此刻处于一种濒临分界的状态,立于孤岛的边缘。
世间每一人,每一日,都同样沉浮于这无边际的幻海。
秋日的早晨,他开车来到锦屏,拜访昔日故友。他看到路边的银杏树枝干挺拔,金黄的扇叶一片片随风摇荡,虽不比春日里的百花芬芳,却别有一番幽雅风情。阳光在此刻仿佛刹那间停止呼吸,顺着叶片和枝桠的缝隙里缓缓流过。
朋友早已等候多时。等他来到,他看到朋友正在用电脑修理之前和家人一起去旅行时所拍的照片。茶炉上用老银壶烧煮黑茶,盖子被沸腾的茶水顶得咕咚直响。
朋友知晓他的事情,没有多言,为他倒了一杯茶。他看到黑褐色的茶汤油润金亮,茶体紧结,喝下去醇厚悠长。这样的茶特别适合长期居住在高寒地带的人饮用。
他喝完一杯热茶,轻舒一口气,对朋友淡淡地说:“有了之前的一段感情,我其实有过不再结婚的想法。但孩子小,我不能丢掉我的工作,也不想让她有一个不完满的童年。”
“你也许并不喜欢你的妻子,你们从前那么相爱,但我始终认为有些东西是一些假象。承宇,从最初你们的相遇并没有错,只是大多人都是只爱自己的。”朋友说。“我看到许多恋人爱得轰轰烈烈,都以为那是真爱,其实它只不过是双方彼此渴望去过的另一种生活方式。但它未必会是一个人一生所追求的最终生活。人需要安定,内心的安定是长远的,任何人都不愿意为一段感情而放弃自我。”
“我们最终爱得是自己吗?”
“相爱注定不只是一场苦痛的别离。承宇,你要明白。”
“我很怕自己将来会成为一个遇到什么事都先想到自己的人。有时候我看到一些表面上一副淡漠而波澜不惊的人,我会感到害怕。他们如同一潭死水,没有任何感情经历,没有痛苦,人生似乎缺少一些东西。”
“这样反而不利于自我的修行。”
从朋友家回来,已经下午三点钟。他把车停在路边,独自去往通向一条小路的后山。来到一所僻静的寺庙旁边。寺庙里现在只有一位看守的僧人,平日只有节假日游客才会多一些。他看到院子里种满金黄色的菊花和红色的秋海棠,他并没有进去。他被眼前大殿里的庄严佛像所动容:俊逸而秀美的仪容,如此祥和而坚毅的神态。
他已然逐渐适应孤独与冷静,有时候一个人的时候会做心理调适。
他微微闭上双眼,黑色的睫毛低垂,眼角细纹延长,三十四岁的年龄,脸上其余地方几乎看不出任何岁月所留下的印记。
他在心里默默许下愿望:我希望自己在六十岁时依然可以写作,可以再次探访幽深苍寂的巷陌。此生惟愿霞光坠落地面,依旧可以与云相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