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感觉先生
最近又收到一个红色炸弹,土得掉渣的大红金边请帖上,印着一个大大的“喜”字。结婚的是大肠和阿朵。收到请帖后我在微信群里吐槽:
“你俩也太土了吧,都什么年代了还寄喜帖啊,现在都流行微信H5请帖啦。”
“怕你忘了给红包,发个喜帖醒目点。”回应的是大肠,后面还跟着一个奸笑的表情。
“你大爷的……”
大肠本名叫陈达畅,是我大学时的舍友。对于大肠这个名字他一开始是拒绝的,因为他从来不吃猪肠、鸭肠、鹅肠以及肠粉等一切带肠字的食物,他说一想到肠子他就会有不好的联想。所以,大学时的大肠,每天早上起床必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去排空他的大肠。哪天起晚了来不及干这件事,他都会在一整节早课里神情抑郁,陷入深深的自责。这个时候我们只好拍着他的肩膀安慰他,人生自古谁无屎,你要接纳自己嘛。
除了对自己的身体有近乎变态的洁癖,大肠在生活里也是一个完美主义者。牙膏一定从最底端开始挤、睡觉前一定要把两只拖鞋水平对齐地放好、在臭袜子到处扔的男生宿舍里,大肠的袜子从来都是精准对折、并且按深色到浅色一字排列。
而就是这样人神共愤的重度强迫症患者,却和以脏乱差著称的阿朵走到了一起,这是一度令我们百思不得其解的事情。
阿朵是大肠毕业后才认识的。和大肠相比,阿朵是一个啃完炸鸡吮吮手指就可以玩手机的人。我们曾经忧心忡忡地问过大肠:你是怎么喜欢上人家的?大肠无奈地摊手:我也不知道啊,可能因为胸大吧。
靠……
不过,大肠和阿朵的感情,也不是没有磨合期。阿朵是个邋遢鬼,超级不会收拾东西,换下的衣服她会一直攒,攒到实在没得穿了,再一次性丢进洗衣机大洗一通。甚至有时候来不及洗,还会从换下的衣服堆里抽一件出来,凑到鼻子底下闻闻,如果觉得还行,就再穿一遍。
这在大肠看来简直不能忍。大肠从大学开始就是每天都要洗衣服的人,而且据阿朵私下跟我们透露,大肠只有三条内裤,也就是说,超过两天没洗衣服,大肠就会没内裤穿。这个问题在大肠和阿朵搬到一起住以后,迅速上升为一个迫切的问题。可以想象,处女座的大肠是不会考虑"多买10条内裤"这样的选项的,于是不出我们意料,大肠永久性地扛起了洗衣服这一光荣任务。
这给了我们一个深刻的认识:一个强迫症和一个懒鬼在一起,懒鬼一定会赢的!
当然,大肠对于自己在家务分工中所遭遇的不公平,也是充满愤慨的。比如吃完晚饭时,阿朵会躺在沙发上一边玩ipad一边用脚踢一下大肠,“去,今天轮到你刷碗了”。这时大肠都会跳起来喊:
“我今天干了很多家务啦!”
“你干了什么活啊?”阿朵一边剔着牙一边问。
“我洗了衣服、晾了衣服和收了衣服啊!”
“哟!洗个衣服还能被你说成三件事呢,那我还洗了菜、切了菜和炒了菜呢。”
可怜的大肠,最终还是乖乖滚去刷碗。
好吧,事实上除了洗衣服和刷碗,连同收拾东西、倒垃圾、洗厕所等活儿,大肠都包揽了,阿朵只负责吃饭看电视和翘脚丫。
然而,这些丧权辱国的条款,大肠早就习惯了,真正成为导火索的,是一个被我们称之为“大肠寸断”的事件。
有一次,大肠躺在沙发上看书,看累了想换个姿势时,一翻身,却猛地发出了一声杀猪般地惨叫,惊醒了还在房间里睡午觉的阿朵。阿朵冲出来问:“怎么了怎么了?”
只见大肠表情痛苦,忍着剧痛缓慢翻回身子,伸手去摸了摸屁股,结果刚一碰到屁股又痛得惨叫一声。阿朵吓坏了,赶紧过去看了下大肠的屁股,发现——一颗珍珠耳钉骄傲地插在了大肠的屁股上。
真相不言而喻,习惯乱丢东西的阿朵,无意中把耳钉也丢沙发上了。
结果是阿朵扶着大肠,到楼下的社区门诊,在众目睽睽之下露出屁屁,让医生包扎了伤口。这是大肠生命里悲伤的一天。
这个事件也伤害了大肠幼小的心灵,在和阿朵吵了一架后,他跑到我这来诉苦。听他声泪俱下地一番控诉后,我好奇地问他,
“那你刚开始认识她的时候,对于她这性格,就没觉得难受吗?“
大肠怔了一下,想了一会才回答道:
“说来也奇怪,第一次去她那的时候,我的感觉是:卧槽,一个人的屋子居然可以乱成这样!跟个垃圾场似的,可重点是,我同时却也有一种……一种挺舒服的感觉,说不上来为什么。”
“嗯,挺舒服的感觉?可你明明是个强迫症啊。”
“是啊,所以我才觉得奇怪啊,对了,你不是学心理学吗,你们老说我强迫症,那我这个又怎么解释呢?”
我想了一下,问大肠:“你真的想听?有点重口哦。”
“呃,你说说看。”
“咳咳”,我开始摆出好为人师的科普脸,“其实,你并不是强迫症,准确来说你可能更贴近『强迫性人格障碍』,在早期精神分析里,有这种人格特质的人,通常是由于他们在肛门期,也就是一岁半到三岁时,在排便训练的过程中受到不恰当的对待,比如被过于严厉地要求准时大小便,那么成年后就会形成强迫性格,以抵抗来自超我的苛责……”
“我去,弗洛伊德果然够变态。好吧,那为什么第一次看到阿朵乱七八糟的屋子,我会觉得很舒服呢?”
“因为强迫性人格障碍的人之所以对自己一丝不苟,是他们对失控有深深的恐惧啊,他们严苛地要求自己和环境保持整洁,就是以一种外化的形式来维持控制感;而他们之所以那么害怕失控,是因为潜意识里有一个根深蒂固的烙印——失控是要遭受惩罚的。
所以,当你和一个人建立了亲密关系,而她的屋子却是乱糟糟的时候,你就会体验到,原来就算失去控制……”
“也是不会被惩罚的?”大肠抢着说到。
“是的”,我说,“心理学上有一句玩笑话,叫"每个完美主义者都有一个杂乱的抽屉”,意思就是说,那些完美主义的人,其实内心永远住着一个渴望摆脱失序焦虑、释放自己的小孩。”
“这么说来,其实是阿朵的存在,让我开始有勇气去做那个我一直不敢做的自己。”大肠喃喃自语,陷入了沉思。
后来,我还是偶尔会听到大肠跟我吐槽阿朵的邋遢,可是我却明显地感觉到,大肠变得越来越随性了。在阿朵发的朋友圈照片里,大肠正歪斜着身子躺在沙发上,一边啃鸡翅一边玩手机,沙发上杂乱地堆满了书,旁边的玻璃茶几上还有撒落的爆米花。
从结局来看,好像是阿朵成功同化了大肠,而其实大肠主动放弃了抵抗。
在爱情里缴械投降的人,最终成了快乐的盟军。
大肠和阿朵的故事,让我越来越相信,一段稳定的亲密关系,真的可以治愈一个人。就像那个包容着杂乱的抽屉,那个人也包容着我们的恐惧、挣扎和不为人知的渴望。
电影《剪刀手爱德华》里有一句经典台词:我爱你不是因为你是谁,而是在你面前我是谁。我想,用在大肠和阿朵身上,或许有更深的含义。
我爱你,不仅因为在你面前我是谁,更因为你的存在,让我成为了埋藏在内心深处的真正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