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段血泪,有一段辛酸,曾如是开篇:韩事秦三十余年,出则为扞蔽,入则为席荐。
蔽,车帷。
很难想象秦国的车帷究竟是华丽,还是朴素。但木制的马车一定很坚固威武,那是由七雄中由最严苛的律法所监督,最出色的匠人所制作。
初入秦国的韩非大约就是乘着这样的马车,飞驰向了朝思暮想的咸阳宫。
那天的路上有清风送爽么,那天的前方有礼乐奏响么?我们无从知晓。但我猜测,那天的韩非多半踌躇满志。他端坐在车上,表情庄重,并无言语,打着深邃又斐然的腹稿,幻想着与秦王相见的种种画面。
这本该是一段千古传唱的君臣情谊。长久怀才不遇的韩非渴望得遇明主。而嬴政更说是感慨如是:“寡人得见此人与之游,死不得恨矣!”
然而不久后的一篇《存韩》,道出了区区韩国的卑贱辛酸,也将韩非送上了死途。
被押解往死牢的韩非乘着的是什么样的车呢?太史公没有描述。想必是依然坚固,想必是没有了往昔的威武。
君臣一梦,今古空名。血泪,不过是史书上的寥寥数笔。车辙,会淡漠于更多的车辙中。
韩非的悲壮不过是一段插曲,并不会影响秦王吞并天下的雄心,也不会影响老同学李斯的精细谋划。
车同轨,书同文。
简单六个字,掩去了先秦几百年延绵的残酷,庄重宣告了大一统帝国的威严与才智。
但,残酷并没有真正结束,人与车的故事依然在上演。
六合归一后,志得意满的始皇帝总喜欢带着亲信们,乘着庄严的大车,巡游访仙。
路边的项羽说:“彼可取而代之。”
路边的刘邦说:“大丈夫当如是也。”
博浪沙埋伏的勇士,一柄重锤,击中了队伍的副车。
又几年,沙丘之地,庄严的车驾里静卧着早已腐臭的始皇帝,还有比之更臭的咸鱼。一路上,阴谋家们嬉笑开始了帝国的掘墓之旅。
又是多少年岁月流转,秦亡汉立。收复了天下人心的汉高祖挥师北向,试图解决长久以来的边患。那是三十万军士构成的浩荡队伍,意气风发,想必少不了威武的战车与娴熟的驭手。
然而,在中原纵横了千百年的牢固战车,在草原上,却显露了从未有过的疲惫姿态。
大汉,战败了。
从此,马车渐渐退出了战争的舞台。英雄与阴谋家偶尔会交替置身其中,拨弄着历史的音符,但已经无法阻止马车在历史舞台上的溃败。王昭君与文成公主那马车上凄然壮美的远嫁之旅,也不过是偶尔的幸福点染。
今天,马车已成为了银幕上珍贵的历史符号,向今人丝丝流露着,它往昔的辉煌。
它的远去,是历史的沉重,更是历史的坦荡。
今天的高铁,五纵五横。今天的汽车,川流不息。
今天的车上,坐着今天的人。
今天的人,书写着新的历史诗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