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追忆38 | 维尔迪兰夫人的星期三

维尔迪兰夫人的沙龙可能是我们最早认识的一个沙龙,那时就像年幼的小普一样,头脑中还未有进入沙龙的概念,他还没有一心向往盖尔芒特家那边。在这之前,比他年长的斯万就已经想要进入维尔迪兰夫人的沙龙了,确切的说是维尔迪兰夫人家的“小圈子”,斯万就是在这里结识的奥黛特。

要参加维尔迪兰家的“小核心”、“小集团”、“小宗派”,只要满足一个条件,就是默认它的信条。其中一个信条就是承认当年得到维尔迪兰夫人宠爱的那位青年钢琴家即“压倒”普朗岱,也“压倒”鲁宾斯坦,还要承认戈达尔大夫的医道比博丹好。维尔迪兰夫妇从不请旁人吃饭,“小圈子”里的人是固定的,而且也不许大家穿晚礼服,因为都是“亲密伙伴”。专制、坚固、闭塞、自得,这是维尔迪兰夫妇的沙龙留给我的印象,此后,在其他人的沙龙中也提到“小圈子”,但任何人的“小圈子”都比不上她的更牢固。斯万和奥黛特相恋是对“小圈子”的叛离,维尔迪兰夫人不允许“小圈子”里的人有私下的接触,直到很久后,别人向奥黛特提及维尔迪兰夫人,她内心都有着恐惧,潜意识里想要撇清曾经与她的羁绊。

而今,维尔迪兰夫妇租下了康布尔梅家的拉斯普利埃城堡,受邀的小普再一次向我们展现维尔迪兰夫人的“小圈子”。他管这叫“星期三”,星期三是维尔迪兰夫人举办盛大晚宴的日子,无论是在拉斯普利埃还是在巴黎都是如此维尔迪兰夫人举办的并非“晚宴”,而是“星期三”,星期三是艺术之作。这个概念在斯万在世时是没有的,小普曾经所知的是斯万经历的“小圈子”,如今换他自己重新体验,沙龙的转换犹如细胞的更迭。维尔迪兰夫人深谙控制人心之道,“星期三”就好像她创造出的品牌,她还自己在各个星期三之间输入细微的色彩差异。“这个星期三不如上一个,我相信下一个星期三将是我有生以来办得最为精彩的一个。”她还动不动宣称“星期三”要停办,来增加一些紧迫感,那架势颇像传销组织的头目。

曾经我以为这样专制的“小圈子”是要亡的,总有一天变得越来越小淡出人们的视野,但是却料想不到,真正要亡的可能会是盖尔芒特夫人的沙龙。就像任何一个宗派一样,信仰使“小圈子”有它的拥趸,比如戈达尔医生,每当谈起星期三,就像在谈论一种职业,举足轻重。有一个星期三,戈达尔的老厨娘把手臂的静脉割破了,他正准备去维尔迪兰府上,他妻子怯生生地问能否先给厨娘包扎一下,他一耸肩,说“我不行。”

小普在去维尔迪兰家的火车上遇到这些一同前往的“小圈子”的核心成员,除了戈达尔医生,布里肖也是圈子里的元老,在斯万的时代,他是巴黎大学著名的教授,而今疾病渐渐夺去了他的视力,他在火车上极力向小普这位“新成员”展示维尔迪兰夫人沙龙的才华,说世界上再也没有别的地方比在她那儿更能感受到如同某个新词创造家所说的“生活的温馨”。每一个“星期三” 的信徒都会发出这样由衷的赞美。在他们的谈话中得知,曾经那位深得维尔迪兰夫人恩宠的钢琴家不久前已经过世,不到两个月前,维尔迪兰夫人还在说,“无论是普朗岱,巴德雷夫斯基,还是里斯莱,在他身边,简直无地自容。”这些出现在维尔迪兰夫人身边的人物,他们说出的话,如同出针入针的线,织成了记忆这张网。

“星期三”保留了“小圈子”的大部分信条和传统,但某些迹象表明,它大有向外发展的趋势,这种发展并不是纳入更多的成员,而是使这个隐秘的圈子向更上流社会展露其面目,其中一件是维尔迪兰夫人会无意中向人们透露加普拉罗拉公主曾经拜访过她,二是迫切希望(未明确提出)别人身穿晚礼服上他们府上共进晚餐,这在曾经固步自封的“小圈子”内是不可能出现的,至于维尔迪兰夫人的星期三会发展成何种模样,还要在小普的畅游导览下才能有更深体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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