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钊醒来后,发现自己睡在绿化带里,已经记不住这是第几次了,反正难受。
喝酒难受,不喝酒更难受。陈钊靠在一棵树下,双手使劲搓了几把脸,让自己清醒点。胡子拉碴,已经扎手,不记得上次刮胡子是哪一天,头还是有点昏昏沉沉的,昨天晚上自己喝了多少呢?不记得了。
鞋呢?陈钊用脚在草地里扫,自从丢了几次耐克,家里人再不给他好鞋子了,无所谓,现在天热,撒个拖鞋就行。一手扶着树,一手使劲拽拽头发,让自己足够清醒,趿拉着拖鞋,晃晃悠悠往清风商店走。
清风商店,陈钊就是VIP,小罗守店,她老公在陈钊家的厂子里上班,现在他却坐在柜台后面。
“你咋不上班。”陈钊径直穿过柜台,拿了一桶泡面,顺手又夹了一瓶小红星二锅头。
“通知今天不上班。”男的赶紧找来暖瓶帮忙泡面。
仰脖子喝了口酒,半瓶子没了。“绿茶。”陈钊喊一句。抢过饮料,拧开盖子,灌了一大口。本来不好意思满嘴酒气的去厂里拿钱,今天不上班,要去家里拿钱吗?真不想回去,爹妈见他就讨厌。
对着半瓶子酒,没了主意,脑袋还是有点木。
“小罗呢?”陈钊开始吃泡面,随便问问。
“她上街了。”传来一个讨好的声音。
“噢,赶快,把你手机用一下,快点!”陈钊一把抢过男人的手机,就给家里拨电话,静音,没人接,反复几次,还是没人接,气得他把电话往柜台一摔,吓得他迅速拿起来,放回口袋。
“老板好。老板好。……”几个年轻人进来,看见陈钊,赶忙打招呼。他们也在厂里上班,都认识这个“酒鬼老板”。
“帮我买瓶酒。”几个人有点犹豫,显然没想到老板有这么个要求,互相看了看没说话,他们并不愿意给老板喝酒,知道面前这人的名声。
“不用了,我请你们。老板,给我俩红星,一提子啤酒,快点。”陈钊决定故技重施。
“快点啊!让小罗去我家,见到我爸妈给我打电话,上次她就这么要钱的,快点。”陈钊走到外面的桌子边坐下,只要有人陪着喝酒就行。
几个人提着酒出来,没有坐下的意思。“谁也不许走,喝!”陈钊当先拧开就喝。
“老板,再拿几代酒鬼花生来,快点。”
“好,好。”正在给小罗打电话的男人不知道是答应他还是小罗。
几个小年轻喝酒战战兢兢,陈钊不管不问,反正他和一帮人喝酒了,不信爹妈不来付钱,想到这里,颇有点小聪明得势之感。
他没想到,商店里的那个男人正望着他,一脸愁云。
喝得畅快淋漓,微醺自在的陈钊突然感觉一辆电动车停在身边,小罗回来了。
“拿到钱了,我爸妈就相信你。”口齿不清,但是语气轻松。
“拿到了,到店里来,你妈还给你一封信。”
“钱给我就行了,你自己看信吧。”
“拜托,你的信,我能看吗?你妈说了,不看完信就不给你钱。”小罗不依不饶。
陈钊知道小罗的脾气,懒懒散散的进店里,不忘回头喊一句:“都别走,马上看完了,接着喝。”几个小伙子极不愿意,但是不敢走,默默地看着他进到店里,心里明白,这个酒鬼自己不倒,谁也摆脱不了。酒瓶一碰,准备喝一口呢,只听店里传来一声干嚎,“妈啊!”这声音像一个困在笼子里的饿狼发出的嚎叫,濒临死亡式嚎叫。
男人冲出来,大喊:“进来帮忙!”吓蒙住的小伙子放下酒,赶忙跑进店。
柜台上全是玻璃碎渣,陈钊满脸血坐在地上大哭大叫,一脸绝望。原来,陈钊的父母把厂子卖了,包括住房,然后不辞而别了,他们管不了酒鬼儿子,狠心放弃了。那封信就是诀别信,已经被他发疯撕碎了,刚才还沾沾自喜的陈钊,直接被这个消息撕碎了。
一个人的绝望又多深,一个人的自律有多疲,只有陈钊知道,可是他不会告诉我们了,把他送到诊所包扎好,自己就跑了,没有人再见过他。
厂子复工了,工人回到原先的节奏,几个年轻人来买东西时,还心有余悸的回忆陈钊的那声干嚎。小罗还让男人有时候四处转转找找他,都没有结果。
后来,有人在护城河边见过他,抱着酒瓶子,再以后就没有了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