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满腔热血准备在简书上重新开始写作的时候,竟然在第一步就遇到了麻烦。
中学到大学前夕,我都喜欢文字的创作,且自认为在这一领域还有些许天赋,即使这种自信仅仅源于高中时每周的随笔常因得分超过90而得到在全班朗读的机会。
我的写作,总是有了大体的想法之后,从拟一个漂亮的标题开始。就像绘画构图一样,这于我是一件无比简单却又充满快感的事。
然而那晚在床上或是在梦里,即使灵感如泉涌,也没办法找到一个令我可以安心入睡的标题。其实备选并不少:《政治如儿戏的韩国,为什么依然值得我们敬佩?》《双十一前夕,我们或许需要思考的几个问题》《十部最值得一看的美式灾难片》......它们像弹幕般从眼前划过,好像随手一抓就是一个好点子。
然而,不对,总感觉哪里不对。我更睡不着了。
我想起前文所述的,那个我还依然笔耕不辍的年月里,语文书里的标题是这样的:《边城》《爸爸的花儿落了》《祝福》《熵:一种新的世界观》《再别康桥》......
那时,好的标题像是羞涩又优雅的少女,一开始只露侧影。唯有读完全文,才能领会她全部的姿态,并惊叹于开篇前那惊鸿一瞥的恰到好处。又或者像霍格沃兹世界里的九又四分之三站台,看似平凡却能容下一个完整的世界。
如果把现在我们日常阅读的文章,至少相当一部分文章,仍然比作姑娘,就与从前大不相同了。她总想在第一刻就展示出她所有的,或者最关键的亮点,令人反而在读完后觉得索然无味。更有甚者,带上沉鱼落雁的面具,待你看完她的真容,才大呼上当。
这些越来越长,信息量越来越大的标题,我到底应该将它们视作社会发展的新事物而坦然笑纳,还是因阅读的日益快餐化而感到悲哀?
或许都不是。
在这个人人都是作家的时代,每一秒产生的文字都是旧时期的总和,然而我们每天拥有的24小时却不曾因此延长哪怕一秒。长标题让我们快速挑选内容,确保我们能在挤地铁的二十分钟里读到适宜清晨的鸡汤正能量,而不是只适用于午夜的小文章。
在这个人人都是思想家的时代,真正实现了“一千个人眼中有一千个哈姆雷特”的构想:我们已无法用五六个汉字,表达截然不同的观点。一片名为《清晨》的短文,谁知道他是在鞭挞门口煎饼果子的劣质薄脆,还是在歌颂楼下便利店的折扣面包?
如果说,文学量与质的空前提升是经济基础,长标题就是其必然建成的上层建筑。多年后,“21世纪互联网文学”会和唐诗宋词一样成为一个时代的精神遗产,那时的语文教材里会这样描述:
“21世纪互联网文学与当时的社会经济、技术发展水平紧密联系,长句甚至从句式的标题是其区别于其他时期文学的首要特征。”
我和身边人一样,也享受标题日益饱满的浏览快感,但总有那样的时刻,无比怀念那个慢阅读的年代。这样是太迂腐守旧了吗?
我曾经厌恶语文课本的过度解读,现在看来,那却是阅读的黄金时代。标题不卑不亢,正文有那么多句子值得反复诵读。还记得那篇名叫《背影》的散文吗?或许已经记不清文中的描写,但想到《背影》想到朱自清,我就会想起自己的父亲。这短短两个字,情感的触动远比十篇《为什么不甚昂贵的橘子,让我读懂了父爱之重》来得震撼。
那时作者不卑不亢,不急不迫,娓娓道来,想到今天的键盘敲击者,为了点击率恨不得一段写完卖点同时又充满套路,着实也是令人心疼的。
当然,阅读习惯的演变,绝不仅标题一例。只是,这个问题让我失眠了。
曾经我们的书架不那么充实,所以才能对优秀的文学作品惜字入金。如今我们日阅万字,又能记住多少呢?
甚至,颇为黑色幽默的是,当大众的阅读习惯已经养成,一个过短的标题出现在屏幕中,甚至还会被认为是一次运营事故吧?
所以,若有一天这篇文章也得到推送的机会,我倒会佩服起简书编辑的胆识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