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二那一年,班里来了个插班生,叫夏禹,一个高高瘦瘦的男生,一张俊俏的脸蛋儿,线条柔和得,就像卡通剧里一笔勾勒出来的美少年。
我却是一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女生,给人的印象就是,整天扎着一条马尾辫,戴着眼镜,身上永远穿着那两套洗得褪了色的替换的校服,低着头,趴在桌上演算着那永远也演算不完的练习题。�
我和夏禹本应没有任何交接的两条线,就连我自己也说不清,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注意上他的。也许,大概,就是从那节无所事事的体育课开始的吧。�
那天下雨,体育课的时候,老师让同学们在教室自由活动。老师离开后,有几个早已约好的男同学还是没按捺住,跑到操场上去打篮球。我和几个女生趴在走廊的栏杆上远远看着那几个奔跑在雨里的男生。有个穿着红球衣的同学,抢球抢得很凶,跳跃,投篮,一遍又一遍,引得女生阵阵尖叫。
雨越下越大,男孩们一个一个回来了,最后就剩那红球衣同学,依然一遍一遍往框里扔着球,分明是一只宣泄着满腔伤痛的猛兽。
从此,那红衣背影烙进了我心里,总是不由自主地到处寻找那背影,他,就是夏禹。 也许是插班生的原因,还是其他,夏禹的身影总是显得孤单落寞。
�我开始有意地打听关于他的事情,他原是一中的学生,因他的校长老爸对他恨铁不成钢,最后决定让他转到别的学校锻炼去。他在一中有个很喜欢的女生,终于因为这次转学,无疾而终。
�听完这些我心里空落落的,回头间,那红色的背影依然孤单地树在走廊上,兀自抬头看着遥远的天际………一下子酸楚了我的鼻翼,多想走上去,哪怕只是轻声地问候一句,你好吗?然而,终究没有那份勇气。
�我家离学校远,跟同学走完一小段后就得自己一个人回家。夏禹其实跟我同路。很多次,夏禹和他的伙伴就那么“呼”地一下从我身边飞驰而去。尽管,我是特地慢下来等他和自己相遇的,可笑的是,可能直到最后,夏禹都没发现,其实那个曾经走在他面前的女生,是他的同班同学,是我。�
学校一年一度的校运会开始了,夏禹和另一个男生代表班级参加了千米长跑项目。比赛开始了,同学们喊着夏禹的名字,我也在人群里,嘶哑开嗓门,一声又一声地叫着,3班加油,夏禹加油。这是我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可以在大庭广众下那么肆无忌惮地呼叫他的名字。
�一圈又一圈,终于,夏禹体力支撑不住。同学们的呐喊声没停,但没人会在乎夏禹这个落败的英雄。
夏禹终于中途退出比赛,一步拖着一步,渐渐远离开了那群热闹的人。我一直跟在他后面,跟着他进了教室。夏禹整个人瘫坐在椅子上,我赶紧递上水和毛巾,说,喝口水吧。�夏禹看了眼我,接过东西,轻描淡写地说了句谢谢,之后就兀自拧开盖喝水,喝完了兀自擦着满脸满身的汗水,再也看我不见。
我非常尴尬地站在他旁边,不知道该做些什么说些什么,远处呐喊声隔了一座花园一排教学楼遥遥传来,此刻失真得仿佛隔开了一个世界,我与他此厢安静得只有他用毛巾擦脸的声音。我不知道他擦了多久,擦完后他趴在桌子上,头埋进了他的臂弯里,再也没抬起来。�
我不知自己是怎么走出教室的,有泪水泛着光打湿了眼眶。我抬起头,天很高,很蓝。我终于明白,夏禹其实跟我一点关系都没有,一直都是我自己一厢情愿而已。不管夏禹是否真的受伤,都从来轮不到我来怜惜。夏禹是我的一个奢侈的虚荣,青春,更多时候,本来就是枯燥而单一的奋斗,而高中的时光又是最浪费不起的青春。�
我又开始了没日没夜趴桌上做练习题的生活,再无暇顾及其他,再也不知道夏禹是否又灌篮了,身影否依然落寞地扎在人群里,放学路上再也没有刻意地等他,似乎就真的再也没有不经意地遇到过……�
期终考后,班里组织聚会,同学们都打扮得漂漂亮亮聚在一起。我脱下了校服,换上了一套碎花吊带连衣裙,散开一头披肩秀发,,戴上了隐形眼镜,走进教室的那刻,班里一阵哗然。
�到了节目表演的时候,我来了段即兴舞蹈,音乐响起,从小练习舞蹈的我身姿摇曳起来。全场没一点杂音,都在看我一个人忘情地舞蹈。歌停,舞毕,人群里突然高高站起一个人,鼓掌,大叫一声,“好”!接着,是全场如雷的掌声。�
许多年过去了,关于那场聚会,我已忘记了很多东西,但依然非常清晰地记得那个第一个带头鼓掌说好的人,那个人,就是夏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