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年来,我不止一次听到海外汉语学习者抱怨拼音不严谨、不清晰。更糟的是,还会听到老外咬牙切齿地说:“汉语太难!拼音真愚蠢!”
要反驳他们,其实只有一个论据:拼音并不是我们的语言,汉字才是。拼音只是便于学习汉语的辅助工具,不能因为工具不顺手,就断言汉语不好。
这些抱怨的老外大多是欧洲人。在习惯了德语、荷兰语等等这些严密到令人发指的语法以及发音规则后,看到一个“姐”字有若干种发音时,就晕了:
姐姐: /jiějie/
为什么同一个字,第一个第三声,而第二个轻声?
大姐:/dàjiě/
为什么这个“姐”听起来和前面的两个“姐”都不同?
回答这些问题,我们当然有一套完整的说辞,但也不得不承认,我们的拼音,确实不够严谨。
说拼音,就绕不开“五四”,更免不了要谈钱玄同。我想象不出,五四的学者们对国家之前途命运有多么忧虑,对民众之不开化有多痛心,才会采取如此激进的要灭汉字的提议。
民众之不开化,与识字率有直接关系。不认字,谈什么文明?然而,这批爱国激进学者应该没有想到,认了字也未必会文明。如果他们乘着时间机器来到一百年后人人识字的今天,相信鲁迅依然会骂人,钱玄同应该还是会痛心疾首。
要文明,识字只解决了迈出第一步的问题,识字之后,还有九九八十一个问题待解决。这是个漫长的过程,需要很多代人持续努力。今天的“开智”课堂等,比起当初呼吁要学习西方文明的人们,并无本质不同,都有一颗焦虑的赤子之心。
钱玄同等在1935年推动的汉字简化以及汉字拉丁化的提议,可谓振聋发聩,没成,却留下一套注音方案。当时,喋喋不休、孜孜不倦的钱玄同四处奔走,呼吁改革汉字,改用字母。他说:
「竈」借用“皂”,「漢」借用“汉”,其功用完全等于写 tzaw 写 hann,自然同音的字随便写哪个都行,也毫无所谓胡闹。
公正地说,他的注音方案更加精准,比现行的拼音方案要合理。此外,改「竈」为“皂”,「漢」为“汉”,我也是举双手欢迎的,而一旦要废“汉”为hann,我必坚决反对,因为hann除了是“汉”,还可以是“汗”,还可能是“旱”等等。没有了字形的区别,就失去了汉语的根本。
所幸,1958年的汉语简化和拼音方案成了。可惜这套方案离完美有很大距离,除了四声加轻声常不够用外,还有以下关于韵母的例子:
tu- tui( uei)
te - tie
tan- tian
tuan - quan
尽管有种种不足,拼音依然不可或缺。
首先,它解决了初学者的发音问题。在过去,学童学习汉字,只能跟先生学。待认识一些字后,再根据“从某”来学习发音。比如:
“像”字,象也。从人,从象,象亦声。
这种取其音的发音学习法,对于不认识“象”字的学习者,岂不是困难加倍?而现代的孩子们,只要掌握了拼音这个工具,就解决了一切与发音有关的问题。
其次,它搭了一座将汉语与世界连接的桥梁。拉丁字母(罗马字母)是多数欧洲语言采用的字母系统,是在世界范围内最通用的字母文字系统。拉丁字母随着基督教的传播,遍布欧洲、美洲、非洲,甚至是亚洲的越南语、马来语、印尼语等。甚至没人理会的海南临高话,也曾有法国人用拉丁字母给它注音、出书,并保存了下来。这样以来,五十年、一百年后再没人会说临高话时,书还在。
拼音也是以拉丁字母为基础而创立的。因此,有了拼音这座桥,对学汉语的外国人,无疑是天大的帮助。他们对拼音字母,有天然亲近感和敏感度,这也降低了学习汉语的难度。
对汉语初学者而言,拼音还是很有用的。一旦掌握了汉字,拼音的作用就大大降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