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场连阴雨,彻底削去了夏的余威,日月的三寸金莲,也移步到了秋的地界。趁冬日的坏脾气还没有露出狰狞,享受一下秋高气爽,应是不错的想法。
但是,秋天倒底是什么,于我已是不甚清明了。大约被文人笔下连篇累牍的秋之文字给搞得糊涂了。
是因为嘴馋?想它五颜六色、疙疙瘩瘩的果品之甜美么。如果是,大约就是小时候所感知的秋天之版本吧。几个伙伴中,有谁发现谁家后院出墙的鸭梨长起来了,谁家的脆枣屁股挂红了,便就是"敌情",必跟一场预谋的行动。望风的、实施的、跟屁搭伙伙的,分工合作。最简单的办法是用碎砖头瓦块去“撇",拿竹杆子"扩",有点技术含量的,就是搭人梯子了。
一次,发小侦查到东头王家后院墙有株杨梅树,在那时是多么稀罕的事呢。说干就干,趁着主人午休的当儿干上一票?到了现场却发现墙太高,树离墙还有点远,只是毛绒绒的杨梅诱得人直咽口水,商量后决定搭三人罗汉的办法试试。老大壮实垫底,我居中,外号"猴子"的在最上,负责爬墙头摘革命的胜利果实。如此,忍辱负重之下,正要得手的时刻,突然院里传出主家的一声厉喝: "谁一一"。顷刻间,扑咚一一,叠罗汉倒塌,吓得几人屁滚尿流落荒而逃。感觉着差不多安全了,才停顿下来,就发现猴子的嘴角流血,原来往下跳的时候,他嘴嗑到自己的膝盖上,嘴角裂开有一厘米的口子,出师不利让发小们好一阵沮丧。现在想想,那时真真切切地感知了一回“望梅止渴"的成语含意。至于猴子那张被豁开的"大嘴"最后如何处置,到保健站缝几针,还是只好由他咧咧着?已记不起了。狗都不待见的年龄,正如老人们常说的,为嘴伤心。
现在上了年纪,味觉开始退化,没那么尖馋了,关键是而今物品丰沛得稀里哗啦,加之反季节水果,要啥有啥,与小时候相比真有暴殄天物的感觉。仅从地摊上瓜果桃梨的存在来区分季节,不糊涂才怪呢。
那么,文字里的秋天之况味呢。郁达夫的《故都的秋天》么?徐志摩的《秋月呀》么?戴望舒的《秋天的梦》么?周小川《秋天里的团泊洼》么?或者,巴山夜雨涨秋池?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这些当然都是没错,只是"生米煮成熟饭"的秋天,是人家味蕾的感受,粘滞着人家的"哈喇汁",更夹杂着各自的情绪化,甚至命运的成分。麻的辣的,甜的酸的,早已变味了秋天的本真。真担心是这些佳肴,弄混了我的感受呢。
荒草、秋虫、南飞雁,残柳、瘦风,红高粱,背镰刀打猪草,破池里捞鱼虾,这些小时候的记忆,还是不是秋的真面目?
唉,大地的节候季迁,不过是太阳,地球,月亮,三个合伙捣的鬼呢。却惹得人间喜怒哀乐,神经兮兮的。可见人再能耐,也终不过是大自然把戏里的皮影,小喽啰。
而其实,秋天的不温不火,不暴不烈,不惊不乍,沉静,舒缓的季侯,才是人的舒适。虽再一点点暮气,一点点莫名的疏离、忧郁之感,总比饮冰摇扇汗流夹背无处遁逃的可怜相要好。再又是花草树木的凋零,败败落落,暗含人生的凄凉?才文人吚吚呀呀的无病呻吟,赖到秋天的身上。真才是,与之何干?
有道是,一百个人眼中,有一百个哈姆雷特。况且境由心造,又何必简化到从一沓沓唐诗宋词里临渊羡"秋"呢。
我见青山多妩媚,料青山见我应如是。喜欢,有时是不要理由的,如此,何不学着宋人,弱弱的道一声:天凉好个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