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醒来的都在醒来,唯一沉睡的只有黑夜。你睁开了眼,呆呆的看着这个世界。
你的额头被母亲怜爱的亲吻着,可你却想着屋外树上的那些鸟儿。它们的叫声在黑夜将尽时就此起彼伏的响起。你真想看看它们的样子。
那些鸟儿可爱吗?你嘟着嘴,努力想象着它们飞翔时的情景。善良的你开始担心附近有没有举起弹弓的顽皮小孩?开始担心趴在树叶上睡懒觉的小虫是否变聪明没有?
你有些矛盾,你既不愿意看到鸟儿饿肚子,又不想小虫丢掉小命。最终,你选择了尊重生命。因为经过黑夜重生的你,懂得什么叫生命。
生命在你的眼里,是一种超越所有物质的精神总和,即使在灵魂空虚的情况下,依然能于破碎的记忆中,恢复盎然生机。
假若有人问起关于生命的真相,你应该会支支吾吾大半天也回答不上来,你甚至不知道从何说起?但你觉得有必要给出一个答案。
沉思片刻后,你觉得应该从黑夜开始,可黑夜的黑太过刺眼,你害怕没有人明白你所说的黑夜。你的表情略显浮躁。
你想岔开话题,但总有那么一双来自黑夜的眼睛看着你。其实你知道,那双眼睛未必是一个真正的黑夜,也许它只是路过了某一个人的黑夜而已。
想到这里,你像个年迈的老人托着自己的下巴,然后目光涣散的看着门前枯萎的花草。为了能看的更清楚,你缓慢的从衣袋里掏出了一张手帕,擦了擦眼角。手帕上面绣着一对鸳鸯,可你总是不喜欢它们。它们看起来就像在熟睡,你真想吵醒它们,然后熟练的关进鸟笼里。这样,你就能每天早上提着一个鸟笼闲逛了。
有了鸟笼,你开始想拥有一个茶杯。你总觉得没有茶杯的老人不像个老人。不知为何,看着枯萎花草的你,总想别人都能大声的承认你老人的身份。因为你深知,那根用了多年的拐杖,终将无法撑起你瘦弱的身体。
你也知道自己即将走到哪里?但你默然无语。不是你不愿说出来,而是你早已听习惯了那些对死亡的恐惧。
有时,你甚至不愿和老态龙钟的朋友们一起喝茶闲聊,你觉得他们太年轻了,思想的境界只配喝茶遛鸟。这可能不是你清高自傲,而是你太过迫切苍老了。
苍老是时间的刻刀,它们不停的雕刻,每一刀都是记忆的刻痕,每一刀都是黑夜的流逝。自此,你脸上光滑的皮肤像臭水沟里的波纹。不过,热爱生活的你认为那是一片不太平静的大海。可当你站在大海边,除了脚下被太阳晒得滚烫的沙子外,你没有看见海浪翻滚,你没有看见一群海鸥从你头顶飞过。
固执的你低下头去,你还在等待,你不愿相信一片大海就此沉没。于是,你扑进大海宽广的胸怀,你想听听大海的心跳声,你想想听听渔夫们满载而归的欢声笑语。可惜,潮水向你拍来,你落荒而逃。
在归途的路上,你在额头落下的一滴汗水里,遇到了一条不会游泳鱼。它翘着腿,嘴里叼着烟,向你介绍关于大海的故事。你停了下来,你天真的相信了一条离开了大海的的鱼的谎言。实际上你知道它在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但你却愿意做它的听众。因为,你相信,它和你一样,都来自黑夜深处。
倘若时间允许,你会毫不吝啬的教那条鱼游泳。当你累的时候,你就告诉它,海风曾跨过俗世名利,吹拂在你的脸庞上。你甚至可以告诉它,你在海风中听到了深山里的钟声。
那条鱼还是走了,它游过了你的身旁。你看着那条鱼别扭的游泳姿势,你真想追上去,在它的屁股上踹上一脚。
这时,从额头落下的汗水掉在了地上,没有任何声响。你知道那滴汗水的味道,你也知道那滴汗水放走了一条鱼。转过脸去,你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那滴汗水还在挣扎,沙子包裹着它的全身,并且大口大口的吞食着它的身体。你冷眼旁观,眼神中没有一丝怜悯。慢慢的,那滴汗水消失了,你只能看见一小团湿湿的沙子。你抬起脚,犹豫了片刻,终于还是跨了过去。 你没有伤心,因为你知道,所有的错过都会在黑夜里重逢。
如果真能重逢,你想看见谁呢?你绞尽脑汁的想着,是重生前的自己呢?还是正躺在摇篮里连话也不会说的自己呢?想到这里,你有些沮丧,甚至厌恶时间太过漫长。
久违的太阳升了起来,阳光穿过窗外树叶间的缝隙,向你跑来。它们最终停在了你的身上,把你的小脸蛋照的红彤彤的。这时,你感觉到阳光的温暖开始渗透,你的身心和灵魂为之一振。这种感觉从未有过,你享受的闭上眼,两只小脚肆意蹬踢着。
当温暖过后,你却感到有些麻木,你的内心前所未有的空虚。你开始寻找黑夜,你歇斯底里的哭喊着黑夜的名字。黑夜在阳光里消失了,可你却不明白这点。你捶胸顿足,后悔染上了阳光的毒瘾。
阳光有毒吗?对于一个把灵魂出卖给黑夜的人来说,也许真的有毒。
假如阳光是一杯毒酒,你会毫不犹豫的一口喝尽,可那是一地炽热的温柔,唯有黑夜可以解救。
阳光还照在你的身上,你全身瘫软,毫无招架之力。你的眼角溢出了泪水,你不敢相信自己就这样堕落了。
为了让泪水不被人发现,你把脸转了过去。你的目光停在了光线昏暗的角落里,你相信在这个角落里,阳光并没有被完全占领。你的脸上开始浮现笑容。
你觉得那些昏暗的光线是黑夜的影子,你悄悄地走上前去,开始求教生命什么之类的问题。任你百般热情诚恳,那些昏暗光线都没有理睬你,你的内心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打击。你有些失落,开始哭闹不止。
母亲闻声赶来,母亲似乎看出了你对阳光的敏感,她走到窗前把窗帘拉上,瞬间,房间里漆黑一片。你以为黑夜已经降临,便停止了哭闹。
二零一六年十月三十一日于成都,竹鸿初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