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我妈说,我出生的时候,爸爸是没看过87版的红楼梦的电视剧的,主要原因是因为当时我们方原几十里都没有一台电视机,所以我的名字跟林黛玉的演员重名,只能是我爸他为数不多的墨水作祟,这点时灵时不灵的墨水引发的一系列后果和惨案,也伴随着07年那位艺术工作者的去世渐渐的淡出了我的生活。
我爷爷一生有过五个孩子,但其中两个,按照我们那边的叫法,就是夭了,我的两个伯伯一个未到一岁就早夭,另一个大约是长到两三岁吧,这也许是爷爷奶奶一生中难以承受的阵痛,所以一直到他们过世,我也没能完整的听过爷爷奶奶讲到过这两位伯伯,就是有一次从地里回家,走小路的时候爷爷说了一句,你的两个伯伯就埋在这里,多年之后回忆起来,还是记不清当时爷爷的面容,反倒是自己总是忍不住要挤出几滴眼泪,也不知道这悲伤是怎么一回事。
之后的三个孩子里我大姑跟爸爸都是顺顺利利的长大,小姑十几岁的时候大病了一场,之后虽然病好了,但身高就没再长过,其中我大姑是家里老大,年轻的时候性子最强硬,也最好面子,我爸是家里的独子,但也没被我爷爷怎么惯着,主要还是家里实在穷,也惯不起来,但我爷爷秉承着读书才能有出路的坚定念头,硬是在那样的年头,供着我大姑读完了高中,第一年没考上,还准备让她复习重考,但觉得丢人的大姑再也不想上学了,之后就去县城学了裁缝。而我爸,14岁的时候上初三,上到了17岁,还是初三,这一度让我爷爷很难受,因为那个时代让家里两个劳力去上学上到18岁,农村家庭里是很难想象的一件事儿,最终爷爷也只能让看不到希望的爸爸回家跟着他种地,至于小姑,小学毕业就不想上学了,之后就终结了我父亲他们这一代的受教育历史。
在我还没出生的时候,我爸是我们村当时为数不多的初中毕业生,受我爷爷封建余毒的迫害,从小练就了一手特别好看的毛笔字,当然,这是9岁时候的我拿着毛笔在家里的墙上到处留痕了之后,被我爸一顿胖揍之后,他写字的时候我才发现,当时他拿起毛笔在我家的大挂历上的留白处,写下了江河湖泊四个字,年少的我虽然自己写的字犹如龟爬,但还是分的出好歹的,自那以后,再也不敢用毛笔写字了,大约是那时候有了心理阴影,怕丢了我爸的人。
但当时心里想的只是为啥我爷爷没看见他在挂历上写字,不然我爸怕不是也要被一顿胖揍。
我妈是离我家附近有八九里的一个集上的姑娘,在当时娶媳妇的那一代人里,算是娶的远的,因为跟我们村已经不是一个乡镇的范围了,那时候人都怕麻烦,娶个媳妇挪户口要跑到别的乡镇,都觉得是天大的麻烦事,针对这一点,后来的我完美的继承了爷爷的理念,老婆不仅是一个乡镇的,而且就离了三里远,我经常跟人笑谈说,回娘家走亲戚,开车也就是一脚油门的事儿。
至于我爸为什么娶这么远,后来听我妈说,是因为我爸在学校的时候天天带人打架,还约小姑娘去河堤的岸子上手拉手,在我家附近是声名远扬的浪荡户,近处的都不愿意给我爸说媒,而且幸好我爷爷还算交友广阔,所以只能跑那么远去隔壁镇上讨媒人说媒,后来我爸默许了这一说法,那么可信度还是不低的。
我姥爷是个老师,虽然我记事儿起他就已经不教书好多年了,但后来在他的葬礼上,牧师念悼词的时候提到他一生的经历,把老师这段特别强调,给当时初三的我进行了强化记忆,所以这也就成了我之后对我姥爷的核心标签之一,我姥爷有五个孩子,这在当时的农村算是标配,但我只有一个舅舅,我妈在我姥爷的闺女里排行老二,虽然我姥爷是个老师,但我几个姨妈和我妈他们,基本都是小学不毕业,我妈只上到三年级,之后就要到地里开始干活,多年之后我妈提到这些事儿的时候,只是觉得我舅舅不争气,对我姥爷倒没什么心结,因为当时集上(可以理解为乡镇政府所在地)的闺女,大多都是跟她差不多境遇,也就没什么不公平的说法了,对于姥爷的重男轻女,我妈甚至是比较认可的态度。
我出生的时候是90年,那一年我大堂伯家大女儿已经三岁,儿子刚半岁,二堂伯家大堂姐五岁还是六岁来着,二堂姐一岁半,我们家从曾爷爷算起,是真正的人丁兴旺,我曾爷爷兄弟四个有三个当时还健在,我爷爷是曾爷爷的长子,一共兄弟姐妹五个,我二爷爷有我大堂伯和二堂伯两个儿子,还有三个女儿,我还有三个姑奶(曾爷爷的女儿叫姑奶),至于其他几个曾爷爷的,对不起我真的是算不清也记不住了,反正当时我们村子里有一半人都姓陈,除去了我们这些五服以内的亲属,基本就没几户人家了。
但人丁兴旺在孩童时期的我看来,未必就是一件好事,尤其是后来到了上学的时候,基本见到一个姓陈的,除了我的那几个堂兄弟,基本都是要喊叔叔爷爷或者姑姑奶奶的,甚至就连村里其他姓张的跟姓徐的,因为各种复杂的亲属关系,也一直都比我辈分高,这些称谓一直到我初中的时候才能逐渐远离,后来我大堂伯母跟我们村一家姓徐的攀上了亲戚,然后我才能在村里有别人喊我叔叔,我小学的时候一直期待着那家的孩子赶紧去上学,好让我也能在学校里被人喊一声叔叔,结果一直到我上初二的时候,那家的孩子才上一年级,这一度是我人生里有数的憾事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