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树勇和我的缘分,还要从他娶了陶轩说起。他是兄弟三人最后娶妻的,树亮树恒到年纪的时候,都娶了嫂子,分了家。他们基本上是同时娶妻的,新房子也修建在一起,修得崭新漂亮,两家公用一个堂屋。
向来兄弟同屋檐就牵扯不清楚,何况妯娌之间更是要斤斤计较,这个决定也让他们后来关系并没有太亲密。
树勇最后一个娶亲,他娶了很远的山林里一家教书先生的三女儿——陶轩,也就是我的母亲。
我外公还是有点文化的,是他们沟里教书的先生。他原本有两个妻子,因为新政策的原因,休了个,选了个更听话的,也就是我外婆。外公多少算个文人,留着关公样的美髯,穿着终年穿着长袍子。
我外公家地起先其实是挺不错的,可惜外婆肚子不争气,生了5个女儿。而堪堪一个大儿子可以继承外公的衣钵,又聪慧,但没那福气与命运,早早没了。
外公的脾性却不如他的学识,陶家的女儿没几个读书多的。女子读书无用,外公这样说。陶轩大姐陶李很快嫁人了,陶轩老三,在前面还有二姐没嫁出去。
二姐陶燕和陶轩关系最好,陶轩模样生得好,陶燕便日日给她编麻花辫,在辫子上插上艳丽的指甲花。
只是陶燕命运并不算好,她十五岁便被我外公逼着嫁人了。对方她没见过,媒人提了一次亲,她就抱着包袱哭哭啼啼跟着走了。她本来不愿意走的,眼睛通红地去看我外婆。可她的父亲母亲,她的姐妹,每一个人留她。
再传来消息已经是第二天春天,外公家门槛的李子花开得好,屋檐新筑了一个燕子窝。外婆用竹竿打屋檐下的蜘蛛网和沉积的扬尘,唯独不会碰那窝燕子。外公从旁边晃晃悠悠走过,看了一眼,讲:“燕子回来了。”
入夜的时候就传来了消息,陶燕没了。她是自己走的,用几截白布系着,吊死在堂屋的房梁上。这是一尸两命了,她还怀着孕,肚子已经开始显怀了。男方的母亲刚出门就看见横亘在空中的布鞋,再抬头,呜呼一声直接昏了过去。她其实在还没到过年的时候就不正常了,好像是疯了。
陶燕的葬礼办得及其简陋,男方嫌晦气,连个先生都没请。此后外婆的话就更少了,她看着屋檐上的燕子窝,嘟嘟囔囔:“燕儿回来了,燕儿回来了。”
陶轩为此哭了一场,陪着外婆哭的,哭得眼睛肿成核桃。但她在心里对死亡还没有形成太明确的定义,她没有去参加陶燕的葬礼,认为死亡和出嫁其实都是一个含义,无非是有了另一个家,此后再不会回她这个家里来。
但她朦朦胧胧还是学来一件事,好像陶燕曾经给她说过,女孩子要嫁人,一定要嫁给自己喜欢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