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张三疯的一切

两个人分开,最悲伤的可能是一只猫

1.

陈恺离开的时候是夏天,整个出租屋里因为下雨充满了发霉的气味。散乱的衣物到处都是,但他几乎什么都没带走,包括张三疯。阿久就那样坐着,看他翻箱倒柜地折腾,一句话也没说。因为两个人分开,说到底已是病入膏肓,无话可说,只怕是多看一眼都烦。

收拾完毕,陈恺走过来摸了摸张三疯的头。然后头也不回地拖着箱子走了。潮湿的木门晃荡了几下,合上的时候发出了一声闷响。

2.

冷莹说,两个人分开,最悲伤的可能是一条狗。陈恺和阿久没有养狗,养的是一只猫。

这是阿久在下班的路上捡的,她看到路边一个灰黑色的球球额缩成了一团,就丢了一块鸡胸肉给她。谁知道,这家伙过分的很,一路尾随地跟了回来。

陈恺没有正经职业,毕业后就一直自己做音乐,有时候在琴行里教吉他,晚上也去酒吧当乐手。生物钟比较异常,所以对于这个打扰他正常生物钟的家伙很有意见。因为阿久总会跟他说要记得喂猫,要给张三疯同志洗澡。

是的,这只喵叫张三疯。阿久说这个肥头大耳的家伙很像某知名奶茶店的代言人,所以就给她安了这么一个文艺气息浓重的名字。

张三疯除了脸比较大以外,性格还是十分温顺的,大多数的时候,她不会打扰陈恺睡觉。有时候陈恺醒了,张三疯就蹲在被子上,侧脸一看,眼神犀利,特别具有萌神的喜感。所以,虽然嘴上不乐意,陈恺还是接纳了这位“第三者”。

3.

阿久很多时候不知道陈恺在想什么,比如他想当音乐老师,但又嫌中学工资待遇低又不自由。阿久说,你看我每天爬在格子间里看老板脸色就有的自由吗?还不是为了几个血汗钱那么拼命啊。陈恺吼了一句,你懂什么,我的生活不要你管。说罢拿起手边的遥控器丢了出去,差点打中正在挠痒痒的张三疯。张三疯喵了一声,躲进了沙发底下。

其实,陈恺以前不这样。上学的时候,他就很能折腾,跟几个同学组了一个乐队,叫“小蓝莓”,说是要向小红莓乐队致敬。他是贝斯手,平时经常活跃在校园的各大比赛和舞台上。阿久很喜欢陈恺弹琴的样子。陈恺就弹给她听,写那些直白又上口的曲子,把阿久的名字写在歌里。

“你身高一米七,体重45,长长的头发,大大的眼,还是B型血。”这首名叫《阿久》的歌在校园的摇滚音乐节上首唱时,台下的观众都知道了阿久的名字,在夜晚的灯光中所有人举起手跟着吟唱。台下的阿久羞成了一朵粉红色的蔷薇花。

4.

阿久是学广告设计的,美术功底很好,陈恺的“小蓝莓”乐队的宣传册都是她帮忙做的。还没毕业的时候的,她就拿到了帝都某知名4A广告公司的offer。

陈恺因为搞乐队挂了几科,差点没拿到毕业证,工作也是一直没有着落。感受到现实的重压,他问阿久的想法,毕竟自己除了音乐连一项谋生的技能都没有。阿久说:“你继续做音乐吧。我挣钱,一定要坚持到出名的那一天啊!那我就可以风风光光地嫁给你了。”

就这样,陈恺和阿久开始了北漂,在管庄的出租屋里用最简单的物质经营起自己的生活。

5.

陈恺用之前演出攒的一些积蓄租了一个小工作室,帮不出名的三线歌手做Demo,偶尔接一下酒吧的演出。其他时间,也教人弹琴。

阿久工作的地方在国贸,为此,她不得不在6点起床,赶地铁,早饭都是到了公司才冲一点麦片。晚上下班到家,都快8点了,加班的时候只能睡在办公室。时间一长,搞出了胃病。

陈恺就看着网上的食谱给阿久煮小米粥,配一点咸菜。煮好后放在电饭锅里保温,阿久出门之前就能喝上热乎的粥。

当然,晚饭也几乎是陈恺包办。只要他晚上没有演出的活,就变着花样做好吃的。为了节约生活开支,他在晚上超市打烊前去买菜,这样运气好的话就能买到还不错的打折菜。阿久知道陈恺是心疼自己的,家庭煮男的活儿哪是随便搁谁都能做得的。她很希望自己可以给陈恺多一点精神上的支持,但苦于工作的巨大压力,两个人的收入加起来还是不能在这个城市有底气地安身。

好在家里还有一只喵的陪伴,让原本有些苦涩的日子多了很多扬起嘴角的瞬间。

6.

张三疯来了半年之后,陈恺的工作室有了起色,他被一家唱片公司看中,开始给旗下的歌手做音乐。陈恺和阿久商量,要不要换一个地方住,毕竟,现在两人都要往市里跑了。

阿久坐在沙发上看电视,一边揉着张三疯软绵绵的肚子,这家伙因为偷吃了鸡肉,这会儿又消化不良了。

听到这个消息,阿久开始十分高兴,但不久却有些犹豫,“咱们如果搬到东三环那里,一个月少说也要5、600,这样压力会不会太大了?”她抬头试探着问陈恺。

“没问题的,相信我,不然你每天这样折腾倒车实在太辛苦了。我很快就能有版权收入了。”

陈恺走过来抱了抱阿久,张三疯被挤在里头,喵了一声,舒服地伸了个懒腰,然后阿久和陈恺都笑了。“好家伙,是不是该减减肥了?”陈恺想捏一下张三疯,结果她一甩尾巴跳到了柜子上。

7.

一切都慢慢好起来以后,陈恺却变了。阿久发现他工作越来越忙,回家的时候也常常一身酒气,他不再给阿久煮粥,连她的生日也不记得。阿久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她宁可相信一切是自己的错觉。直到有一天陈恺说,他觉得自己不能兑现自己的承诺了。

年轻的时候我们以为,两个人相爱就在一起,不爱了便分开,没那么多的牵绊和顾虑。过了很久才发现,不是因为性格不合适,而是生命中有太多无可奈何的事情把我们之间细细的连线剪段。

陈恺走了之后,阿久时常会有一种错觉,她只要下班回家推开门就能看见陈恺。这个时候,张三疯会跑到阿久身边乱蹭,侧着脸用大眼睛看她,好像在问,陈恺呢?

阿久就捏捏她的肚子,回应她,他不会再来了,我们都要好好的。

8.

一个女生在北京打拼的辛苦可想而知,但阿久从来不会叫苦。她想过把张三疯送给同事照顾,却也终究没舍得。

阿久在小区附近遛猫的时候认识了邻居季扬。那时候她抱着张三疯过马路,正好有一辆车经过,按了喇叭。张三疯一受惊就从阿久怀里窜了出去,刚好路过的季扬解救了马路中间手足无措的张三疯。

他比阿久大五岁,是一家外企的中层。阿久叫季扬季叔。张三疯长了蛀牙,吃不好睡不香,季叔就带着她去看牙齿,处理完毕后告诉阿久要经常给猫咪刷牙。

季叔的工作不需要经常加班,他有时会去接阿久下班,然后亲自下厨,给阿久做一桌好菜。

张三疯就一脸贱兮兮地要鱼吃。每次季叔买了菜回来就直接扑上去迎接,喵喵地叫唤着。当然,季叔从来不会用猫粮打发她。他会给张三疯准备可口的鱼糜,于是这家伙的体重又飙回来了。

9.

阿久问季扬,为什么对自己这么好?季叔说,看你对张三疯这么好就知道你是个心底柔软的女孩子啦。阿久就幸福的笑了。

偶尔她会想问季叔的过去,但想了想其实当下才是最应该珍惜的。到底要经历怎样的伤痛才能有此般的温柔呢?季叔不问她的故事,她也就不关心那些过去了。阿久只知道,此刻自己和张三疯都感到了从未有过的安全。

夜幕中,阿久和季叔带着张三疯出去散步。季叔和张三疯并排走着,步伐统一,阿久不知怎么的,突然有一种湿了眼眶的堂皇。

10.

沙尘暴的季节过去了,夏日的气息弥漫了整个城市。阿久在季叔制作的手工蛋糕里吃出了一枚戒指。她看着自己手上的小圆环,觉得是时候和过去说再见了。

搬家的那天,行李收拾妥当,一件件地往货车上搬。阿久抱着张三疯检查屋子,她突然看到了墙上的一张便签纸。她抹平了卷起的一角,看到了自己给陈恺画的Q版人像,弹贝斯的小人儿看起来陌生又熟悉。

阿久摸了摸张三疯的脑袋,转过身去,轻轻地关上了屋门。

悲伤的季节已经过去,还好夏天除了暴雨还有绿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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