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嘉陵江畔,有座山城,那便是重庆。
1943年,三毛便出生在这座仍旧弥漫着硝烟的城市。
儿时的三毛,便与众不同,喜欢灵异之物,孤独而古怪。
她不喜欢洋娃娃和新衣服,却十分钟爱书本和农作物,炎热的夏季,她总是独自一人趴在二楼的地板上看书;
她不喜欢和小伙伴玩耍,不喜欢玩女孩子玩的游戏,却喜欢一个人坐在床头看母亲和女佣聊天做家务,喜欢在荒芜死寂的坟头玩泥巴,玩到兴浓之时,常常忘记回家,母亲找到她时,问她知不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她却镇静地回答说:这里有很多死人。
她不允许同伴捏小蚂蚁,当看到苹果挂在树上时,她总是会问:它是不是很痛苦?
这令人畏惧的死亡,在三毛的眼中却十分平常,它和生命一样理所应当的存在着。她热爱生活,怜悯这世间的一切,但也是这生活让她的心千疮百孔,阴郁不安。
02
三毛从小便对拾荒情有独钟。她曾说:“旧东西不独有它的历史,纵是小小的一件饰物、手表,也好像有说不完的故事。”
五颜六色的弹珠、冷清的贝壳、陈旧的狗牙齿、枯萎的树枝、遗弃的香水瓶、旧木头椅子……这一切都是她城堡的宝贝,她对于此倾注了很多热爱。
可当她说着自己的理想是做一名拾荒者的时候,老师的板擦却迎面飞来,打破了她的美梦,向她的心上插了一把刀,她不明白为什么会这样。
在这个世界上,没有所谓的废物,三毛追逐的拾荒,恰是它热爱生命的证明,只有不懂得珍视的内心,奈何不被温柔以待。
幼年的孤僻与古怪,让三毛在学校格格不入,独来独往。哑巴兵的出现为她孤寂的心灵打开了一扇窗,他们打着手语聊天,哑巴兵像对待女儿一般照顾三毛,三毛也为了哑巴兵而出头打架。
然而成人的世界却总是复杂很多,真诚的感情总被冠以猥琐的意图。当哑巴兵被迫远离三毛后,她感到十分悲伤,她没有勇气去安慰哑巴兵,她能做的只是逃离,带着深深的愧疚感。
多年后,她说:“那种不义的羞耻没法跟老师的权威去对抗,那是一种无关任何生活学业的被迫无情,而我,没有办法。”
在三毛的少年时光里,世界的丑陋一点点浸入她的生命中,而那最惨烈的一幕莫过于被老师用墨汁画脸的那件事,她像只被困住的小野兽,恐惧而无助。
“数学白痴”的三毛竟然连续3次小考都得了满分,老师认定她是作弊,于是当着全班同学的面用墨汁在她的脸上画了两个大鸭蛋。那时的她,只是一个小女孩,一个不知道怎么保护自己的小女孩。
被老师戏耍和同学嘲笑后,她的心被彻底封闭了,她开始对学校感到绝望,经常逃课,甚至一度想到自杀,她常常一个人跑到阴森的墓地中,面对着那些不会说话的墓碑,在那里,她才是安全的。
三毛曾说:“回想起小学四年纪以后的日子,便犹如进入了一层一层安静的重雾中。”
但纵然这世上烟雾朦胧,三毛却依旧求真求诚。
多年之后,三毛回忆时说,当墨水从脸上流下来时,她紧闭着嘴唇,她不知道如何保护自己,面对同学们的大笑,她想或许是因为他们紧张的不知所措,只能用笑声来掩饰内心的慌张罢了。
她说这一生唯一锲而不舍的是要做一个真诚的人,从未放弃过对生活的热爱和执着。可生活偏偏在给她温柔的时候又让她看到最残忍的那一面。
03
三毛这一生去过很多地方,那片她终生依恋的撒哈拉是她一生都不可忘怀的地方。
那里,有着无尽的寂寞,有着野性的生命力,也有着人性的残忍和恐怖。 在那里,她亲眼看到邻居家十岁小女孩古卡的残忍出嫁;而当出嫁的女孩经历了残忍的洗礼之后,她们对三毛便多了一份仇视,因为三毛是自由的。
或许是与三毛少年时的经历有关,她对于哑人总是格外的关注。沙漠中的一个财主家的哑奴在高温的天台工作。三毛不忍心,便将他领会家中,可是他却迟迟不肯进屋,用手语说着自己的身份卑贱;面对食物的赠予,哑奴不肯多吃一口,只想带回给妻儿;而在一次风雨后,哑奴又一次被贩卖到其他地方,远离妻儿,不知何时是归期,又或许这一次是永别……
这一切都让三毛感到痛心,她的怜悯和救助丝毫改变不了现状,面对等级的不平等,她无能为力。她可以做的只是无条件的爱别人,竭尽所能地慷慨施舍,救治伤者。
在无边的沙漠中隐藏着民族的矛盾和暴力,笼罩着挥之不去的悲伤,当三毛深陷民族矛盾中,被年幼的孩童喊着“杀死Echo”时,她开始感到悲伤,她不愿意离开的这片土地,这片她要找寻完整自我的土地,到底还是疯狂的让人不安,将自己的怜悯全部踩在脚下。
04
面对无尽的撒哈拉,假如没有荷西,我想三毛或许会更添一份忧伤。
荷西的出现,好像是命中注定一般,注定他将会跨越千山万水,来到三毛的身边,陪她度过一段安宁和幸福的时光。
当三毛告别初恋,之身来到西班牙时,荷西一眼便爱上了她,他说:Echo,你等我六年,我有四年大学要念,还有两年兵役要服,六年一过,我就娶你。
六年之后,当三毛离开家乡,决定去往撒哈拉时,荷西如期而至,喜欢航海潜水的他走向了三毛热爱的撒哈拉,他提前找到工作,准备好一切,对三毛说:我们夏天结婚好吗?我在沙漠里等着你!
三毛看了荷西的信件,决定要赌一把,嫁给大胡子荷西,这个西班牙男人。
沙漠中的爱情,油盐酱醋茶中弥漫着甜蜜的味道,平淡深远,幸福舒适。两人相约要到老的都走不动的时候,穿上干干净净的衣服,一齐躺在床上,一起离去。
曾经有份刊物向三毛约稿,题目是“如果你只有三个月的寿命,你将会去做些什么事?”
那时的三毛,答案简单而固执, 她说“我要守住我的家,护住我丈夫,一个有责任的人,是没有死亡的权利的。”她说:“在这世上有三个与我个人死亡牢牢相连的生命,那便是父亲、母亲,还有荷西,如果他们其中的任何一个在上还活着一日,我便不可以死,连神也不能将我拿去,因为我不肯,而神也明白。”
然而,三毛终究还是寂寞的,她知道纵使爱情暖人,但她心灵的全部从不对任何人开放,荷西可以进她的心房里看看、坐坐,甚至占据一席;但是,她有她自己的角落。
“一个聪明敏感的孩子,在对生命探索和生活的价值上,往往因为过份的执着,拚命探求,而得不着答案,于是一份不能轻视的哀伤,可能会占去他日后许许多多的年代,甚而永远不能超脱。”
05
三毛的忧郁与哀伤是她这一生都无法摆脱的。她这一生都在漂泊,在寻找安宁的灵魂。
荷西是她世界里的灯,可当它不经意间熄灭后,她内心的忧郁便喷薄而出,荷西走后,她不止一次的想要死亡。
她在深夜曾对父母说:“如果选择了自己结束生命的这条路,你们也要想得明白,因为在我,那将是一个更幸福的归宿。”
母亲哭着恳求她再试着活下去,哪怕就试一次;父亲则坐在黯淡的灯光下,痛诉:“如果你敢做出这样毁灭自己的生命的事情,那么你便是我的仇人,我不但今生要与你为仇,我世世代代都要与你为仇,因为是——你,杀死了我最最心爱的女儿——”
生命的逝去,对于自我,是解脱,但对于挚爱的人却是一辈子的煎熬面对父母的爱与不舍,三毛尝试着活下去,她说自己是没有选择的做了暂时的不死鸟。
她向上苍祈祷,请求“给我在世上的时日长久,护住我父母的幸福和年岁,那么我,在这份责任之下,便不再轻言消失和死亡了。”
在剩下的日子中,在这12年中,三毛努力的活着,对她而言活下去是一种生命大的责任。
她外出旅行,出版了随笔《万水千山走遍》,写作、演讲、授课……
当一切都沿着正常的轨道前进时,心被带走的三毛还是抗不过这艰难的岁月和空虚的灵魂。
无论是高兴还是悲伤,死亡的气息总是围绕着三毛。当他的父亲夸赞她的时候,当她感到满足的时候,她的心中总是会闪现一个马上就去死掉的念头,她喜欢用死亡来代替生命的延续,她说人是有灵魂的,荷西在等着他。
那个曾经梦想着送给世界上每个人一匹马,一匹养在心里的马的三毛,终究还是离开了。1991年,她用一条丝袜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她曾和林青霞约好一起去流浪,却独自踏上了另一种生命的征程。
她在《如果有来生》中写道:如果有来生,要做一棵树,站成永恒。没有悲欢的姿势, 一半在尘土里安详, 一半在风里飞扬……
三毛这一生丰富而坎坷,愿来生,她不再做三毛,而是做一缕风,永远的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