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你的小说里全是对话呢?”
“因为没人和我说话啊,我只能自己和自己说话,包括这句。”
“你说,为什么虚构作品里总是对抢劫事件这么热衷?”
“你是指?”
“电影和小说,都是这样。”
“嗯,可能人们喜欢看这类东西,一个不一样的,刺激的人生。”
“问题是,他们明明很讨厌抢劫犯,他们看到新闻上的抢劫犯时,恨不得把他判死刑。但是他们却又常常爱上电影里的抢劫犯,你说他们是不是有病?”
“也许是因为电影里的抢劫犯比较帅吧,你知道,人们其实都喜欢那种坏坏的帅男孩。女人们希望年轻的时候有这样的男孩来追求自己,而男人们则希望自己变成这样的男孩。”
“但他们竟然不会为自己这种双重标准感到羞愧吗?”
“双重思想,就像乔治.奥威尔说的,双重思想。人们可以允许大脑里两种矛盾的想法共存,并心安理得地生活而不自知。事实上,这是人类心理健康的表现。”
“这算什么心理健康?”
“你想象一下,一旦他们意识到自己的矛盾思想,可能会无法做出选择。他们每天活在一种矛盾的心理中,不知道该采用哪个想法去生活。但如果他们没有意识到他们的矛盾,他们就可以根据场景来选择合适的想法。他们看到新闻上丑陋的抢劫犯,认为这威胁到了自己的生活,他们就可以谴责这个抢劫犯。当他们在电影里看到长得好看的抢劫犯,迷人却又不影响到自己的生活,他们就可以采用另一种想法,心安理得地去爱这个抢劫犯。”
“你的想法太危险了,说出这种话的人,心理一定不健康。”
“我要是心理健康,现在也不会跟你坐在这里了。”
“说起这个,该死,为什么我们点的咖啡还没上来。”
“我更好奇的是,为什么我们要在书店里点咖啡?”
“现在还有不卖咖啡的书店吗?”
“没有。”
“大家说什么电商搞死了书店,放屁吧,搞死书店的是咖啡。我是说……为什么我们的咖啡还没来?”
“这毕竟是家书店,你不能指望他们有多专业。你为什么不先看看书?”
“什么书?我好多年没看过书了,我上一次看书的时候,让我想想,该死我忘了,那时候我还不知道咖啡是什么东西。我讨厌看到洁白的纸上写上密密麻麻的字,你说那些人为什么要这些做?把长了几十年的树砍下来,打碎成纸浆,再把纸浆烘干成白纸,竟然是为了在纸上写一些垃圾。他们为什么要破坏环境?算了算了,我不想看书,你给我讲讲你看的书吧。”
“那我就讲讲一个和今天主题有关的小说吧。”
“什么小说?”
“抢劫面包店。”
“面包店?这是什么狗屁小说。”
“是这样的,抢劫犯有两个人。”
“那不是和我们一样?”
“别打断我。有两个抢劫犯,到了午夜,他们的肚子饿了,很饿的那种饿,冰箱里一点食物都没有了,他们只能去打劫面包店。”
“等等,他们为什么不花钱卖?”
“他们是抢劫犯啊!”
“可是……我是说,他们可以打劫钱,有了钱,什么好吃的买不到?为什么要吃面包?”
“那是午夜,街上只剩一家面包店了,懂吗?好了,别打断我。他们去了面包店,面包店老板却说打劫是不对的,但他可以把面包送给他们,只要他们听一首瓦格纳的音乐,那歌叫什么来着,好像是……”
“等等,你说谁的音乐?”
“瓦格纳。”
“好奇怪的名字,是唱流行歌的吗?还是最近满大街的垃圾民谣?好吧这不重要。我是说,里面每个人都不正常,面包店老板,居然要让抢劫犯听音乐,他是傻逼吗。还有,这小说从最初的动机就有问题,没有抢劫犯会去抢劫面包,你同意吗?”
“可是有人会抢劫书店。”
“以前没有。”
“现在有了。”
“好吧,我们谈到最关键的问题了。你真的打算……“
”先生,您的咖啡。”
“噢,我以为你们忘了。”
“不好意思,刚才我们的咖啡机出了点问题。”
“你为什么不说你们没咖啡豆了?”
“我们确实出现过这种情况……”
“行了行了,别打扰我们。”
“不好意思,先生。”
“我是说,你真的要干那事?”
"不然我们现在在这是为了喝咖啡?"
“我干这事合情合理,你知道,我从来就讨厌书籍,它们破坏环境。可是你,你可是一天都离不开书籍的。”
“因为它们不仅破坏环境,它们还污染思想,纯洁的思想。”
“你的思想,不纯洁了?”
“双重思想。我的大脑没有双重思想了,该死。”
“我想我懂你的意思了。”
“放屁,我也不懂自己的意思。“
”那不重要,对吗,最重要的是,行动。我们要去行动,不能光在这些污染环境的垃圾上浪费时间。”
“那么,我们要开始了吗?”
“不,不。我们还没计划好。比如,我们干完那事后要逃去哪?”
“去哪?我不知道,我很久没看电影了,也许我们可以去电影院看个电影。”
“你是傻逼吗?”
“不是。”
“听着,这不是一个游戏,这是我们的反抗,反抗!”
“反抗谁?”
“管他妈的是谁!这不重要,但是我们必须得反抗。”
“为什么你会认为抢劫个书店就是反抗了,这样的反抗,你不觉得太轻松了吗?”
“不然呢?抢劫银行?超市?那太平常了,人们已经看腻了,不会再引起他们心里的任何波澜。但书店,是一个没有人想去,但却一直被人们讨论的地方。另外,书店往往被放在钱的对立面,我们抢劫钱的对立面,这是一个艺术,懂吗,艺术!”
“我们抢来的书该怎么处理?”
“丢进垃圾桶,或者捐给公共厕所。你还有更好的主意吗?”
“没有。”
“那么就只剩下一个问题了,我们之后该去哪?”
“管他去哪,只要不是书店就行。”
“我欣赏你的态度。”
“我想到一个好地方。”
“哪儿?”
“我们去山里,去树林。我们可以在那住上一阵子。你知道最妙的事情是什么吗?我们可以把抢来的书埋在树林里,把它们还给树林。”
“但是上面已经印满了垃圾。”
“这就是最神奇的地方。树林会净化它们的。最后,它们会像刚出生时那样纯洁。”
“太棒了。我们还能在树林里散步,也许每天能走上几个小时。但是听我说,我们应该把手机扔掉,没有可爱的人会通过这东西联系我们。我们可以不受束缚的思考,也许你能找回你的双重思想。”
“那么,我们开始行动吧。”
“等等。”
“嗯?”
“我爱你。”
“我爱你。”
他吻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