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怎么是停机呢？怎么就停机了呢？！”
“亮子，亮子，看到留言给我回个电话”
“怎么微信上没人呢？微信不应该换号的啊？！”
“怎么QQ上也没人呢？前段时间还联系过呢？！”
……
小苗在客厅里一遍又一遍地转着圈，焦急地拨电话，焦急地微信语音留言，焦急地qq语音留言。
她平日干净整洁的发型早就被自己蹂躏得跟个鸡窝似的，刘海还以一种冲天戟的型式可笑地竖立着。
她眉头深拧，咋咋呼呼地自言自语，如果情绪可以透视的话，你一定能看到她头顶正升腾起一簇又一簇的火焰。
“小子，过来看我不宰了你！吼，咬牙切齿掌！吼，幡然悔悟剑！吼，风火霹雳拳！吼，隔山打死牛！”她手舞足蹈地开始了一个人的擂台。
突然，她摔下手机，一下子把自己扔进身后的沙发里，双手抱着小腿，头埋在膝盖上，悄无声息。
她缓缓抬起头，像是累极了，一脸沮丧地对我轻声说，
“一年，我找不到他了……”
2
亮子是小苗的高中同桌。
学校里的友谊，总是纯真而美好的。当时的他们，不是特别好的朋友，但跟一般的同学相比，也算是很好了。
小苗上班第二年的某一天，接到了亮子的电话，
“苗子，你现在手头有钱没？”
“问钱干嘛？你怎么了？”
“我跟几个同学合伙创业呢，没经营好，赔了。手头实在没钱了，我已经跟家里还有朋友借了些，还差点不够，想看看你这里能不能借点？”
“你要多少？”
“能借两万吗？”
小苗沉默了下，小亮在电话那端着急地说“我到十一就能还你，先让哥们过了这个坎儿就行，实在是没办法了，拜托了苗子，保证十一就还你！”
小苗沉默，不是在考虑要不要借给小亮钱，而是，小苗自己有些花钱的地方，她所有的积蓄加起来才两万出头，借给小亮两万的话，自己可就很长一段时间都要过得苦哈哈了。
小苗想，还是救急要紧，咬了咬牙，说
“好的，一会儿就转给你”
小亮在电话那端千恩万谢的，“多谢多谢，等哥们过了这个坎儿，请你天天吃大餐！”
3
起初，小苗会偶尔跟小亮在网上聊一会儿，得知他的难关总算过了，得知他在努力打拼，后来，因为平时没什么事，又不是一个行业的，也就很少联络了，只在每一个节日，彼此发个祝福信息。
十一假期的前几天，小亮给小苗打电话了，看到是小亮的电话，小苗心里暗暗高兴，想着，终于有钱花了。
小亮说“苗子，对不住啊，这段时间资金周转不过来，暂时还不了你了，很是抱歉！”
小苗心里有些失落，但听小亮这么道歉，她赶紧回“没事没事，你别着急，你有钱了再给我吧”
小亮在那边郑重地保证“苗子，过年一定还你！”
临近年假，同事们都张罗着在网上买年货，买串亲戚的各种礼物。同事问小苗，要不要一起拼团，小苗看看自己银行卡的余额提醒，摇摇头说，你们先买吧，我再等等。
年假的前一天，小苗看着自己仅剩不多的工资，再想想需要给哪些长辈买礼物，需要给哪些晚辈压岁钱，感觉压力很大。她给小亮发了个微信信息，
“放假了没？”
“没呢，还得过两天，你放假回家了没？”
“明天回。想问问你手头有余钱了没？最近手头紧，回家又有一堆需要花钱的地方，你懂得，嘿嘿”
小亮的电话立刻打过来了，
“苗子，真对不住啊，说好的过年还你，我都准备好了，说这几天给你呢。我前段时间谈了个女朋友，她非要我今年过年去她家见家长，我手头只有不足两万块钱，我怕还你后就没钱买礼物什么的了。第一次去她家里，又不能空着手，所以，苗子，能不能年后再还你？年后我会尽快还你的！”
苗子有些郁闷了，可是有句老话怎么说的，宁拆十座庙，不拆一桩婚，人家都说到这份上了，还能拒绝吗？！
苗子情绪低落地回“好吧，你小子这次可记好了，年后尽快还我，姐姐我都艰苦奋斗好几个月了，为了你的幸福，容易吗我”
小亮在那边赔笑说“多谢姐姐，事成了请你吃喜糖！”
元宵节过了，情人节过了，妇女节过了，植树节过了，清明节过了，劳动节过了，端午节过了，建党节过了，七夕节过了，国庆节过了，圣诞节过了……
小苗偶尔会在自己手头紧的时候给小亮发个信息问手头有余钱了没，小亮一会儿就回复说，对不住了……
小苗终于不好意思再催了，也是懒得催了，只要自己还能过得去，等他有钱了主动还给自己吧。
三年，一转眼就过去了……
4
四月份，小苗结婚买房子，首付的钱不够，很不好意思地给小亮打电话，
“亮子，不好意思啊，姐姐我真是一个毛克都没有了，首付的钱凑不够了，你手里有没有钱，能不能让我先用下，我只用两个月，两个月后再给你都行”
小亮在电话那端愧疚地说“对不住啊姐姐，我现在手头只有两千多，你要是急用的话，要不，我先给你两千？”
小苗想，两千块，杯水车薪，也救不了自己的急，况且，要了这两千，让人家喝西北风去吗？
小苗无奈地说“不用了，你还得生活呢，先留着花吧，我先借朋友点，等你有钱了再给我吧”
小亮在那端连连说着抱歉和感谢的话，并保证说尽快还。
五月份过去了，六月份过去了，七月份过去了，八月份过去了，九月份过去了，十月份过去了……
十一月底，小苗家里出点事，急需十几万，东拼西凑，最后还差三万多没有着落，小苗这才不得不再次张口跟小亮要帐。
哪知……
5
我拍拍小苗的肩膀“别着急，再好好想想，你们有共同的朋友吗，看看人家那里有没有他的联系方式？”
小苗低沉地说，“我都挨边问过了，我联系的那几个，毕业后都没跟他联系过”
“他父母亲戚的联系方式你有吗？”
“没有，我们只是同学，我没跟他们家里有过什么接触”
“你发过朋友圈吗？说不定你的朋友圈里会有人认识他呢”
小苗眼睛一亮，“我怎么没想到这个，我发个试试！”
小苗发消息时艾特了所有人，一会儿就陆续有了很多回复，都是不知道。
三个小时后，小苗从手机上抬眼看向我“一年，没有，都没有，怎么办呢？”委屈地说着，眼泪就滚下来了。
我拍哄着她“没关系，别哭了，别哭了，找不到他，咱再找人借”
她一把抱住我，放声大哭起来“一年，我是不是特二啊，我后悔借给他钱了……”
我想，能够让一个平素坚强的姑娘哭得这么伤心，不仅仅是因为钱吧……
6
小苗家的女儿一岁了，小姑娘特别活泼爱动。
我问小苗，“小亮还过你钱了没？”
她无奈地笑笑“那小子，不知道在哪个城市逍遥快活呢，还没联系上”
我劝她“算了吧，你现在过得也不错，不差那两个钱，咱不要了”
她突然严肃地高声反驳“那不行！那可是姐姐我辛辛苦苦挣来的钱，凭什么白给他！”，接着又恨恨地说“坏小子，我还就跟他死磕到底了，一天不还我，我就一天是他的债主，一年不还我，我就一年是他的债主，就算到七老八十了，我拄着拐棍儿去他家要帐去！”
我乐了，调侃道“你俩这感情还挺深厚的啊，都不死不休了！”
她认真地看向我“一年，我若还要，他就只是欠我，时间长短而已，我若不要了……”
我正色看着她，沉默了一会儿，问“如果能够回到曾经，知道这样的结局，你还会借给他吗？”
她皱眉思索了一会儿，“说实话，我不想借给他了，可是，我还是会借的。在当时的处境下，如果借了钱，他不还我，我最多是没了钱，钱没了，还可以再挣。如果我不借，可能会丢了一个人的希望，希望丢了，就什么都没有了……”
“我最难过的不是他没有按承诺的时间还我钱，而是，我不惜委屈自己，那么真心待他，在我抗不过去的时候，他竟然弃我而去。哪怕他手里没那么多钱，能帮多少帮多少，苍蝇腿虽小也是肉啊，他又不是不知道，一分钱能难死英雄汉。就算他手里一点都没有，能帮我先暂借一点应应急也好，也不至于让我那么为难，当时真得有种走投无路的感觉，还好，还有你们……”
看着面前这个善良又执拗的傻姑娘，我有些感动了，能做她朋友的人，一定都很幸福。
那个不知道自己身处福窝中的坏小子，这么消耗一个真诚待你的朋友的感情和信任，真的好玩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