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地相知
“人生若只如初见”,颦笑于初见面容,那时春色姣好。记忆中的初见总那么美丽而又深刻,一抚一触,动人心弦。
“对人不是忆姚黄,实是旧时风味老难忘”,蓦然回首,那些如春色般的际遇,那些被湮灭在旧事尘埃中的故人,已是旧时姚黄,风味难忘。故人一瞥初见时,流霜不觉飞,待到故人来,两鬓先斑,曾见踏马归?
古往凭今,多是竹西佳人处、故人待时,等待几年风雪却仍空流情思。故而遇见,是另一番滋味。“故地若无相知,怎会念念不忘”,或是时不逢今夕贬朝阳,苦吟蓝关瘦;或是隐逸群壑之间,所谓“梅妻鹤子”;再者,吹箫抚琴,把酒杜康,一人足尽娱。历史看过的人多了,也就忆不起初见了,任凭霜雪掩盖了一层一层的足迹。未完全淹没,也是印象最深刻的怕是苦行诗人了,在他们蹒跚的背影里,总有那么一点感动难以忘却。生活给他们磨难,便是要他们在寒霜冷雪中独自开花而立,亭亭不惧。于是,安史之乱爆发了,茅屋破歌的杜甫也爆发了,浮沉如萍。在他的一生里,惟知己毫不留情的霸占着心底的那份热情,尽管走过万里河山,淌过江海,尽管他曾有“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的豪情万丈,都被唐朝零碎的战火拍个粉碎!哀情已然生。“国破山河在,城春草木深”,本不应萧索的朝代渐渐陨落。有人说,他失去了一切。
我不相信!他失去了物质,还有一种精神,是一种温柔的信仰,漫山如火蓬勃时令,我看见了另一个他。
“渭北春天树,江东日暮云。何时一樽酒,与君细论文”,这是他寄于太白的诗。沉重的扉页让我快要窒息,满目疮痍的历史硝烟弥漫,衣袂纷飞,声嘶力竭。精疲力竭之间,现实与浪漫,理想与破落,更是一种情谊。
当“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的豪情万丈遇上了“长风破浪会有时,直挂云帆济沧海”的雨后天明,这此后的旅途里,都有他带来的种种感动,不为名利,只以真情相待。
在那个“迟迟钟鼓初长夜,耿耿星河欲曙天”的不眠之夜,有那么一个人定会替自己牵挂那月圆时身在何方,翠玉般华丽的辞藻渲染不了那相知相惜之情,惟寄相思于明月,“随风直到夜郎西”。
古有伯牙子期之高山流水,又有兆骞贞观之《金缕曲》,以文相交,以乐相知的例子枚不胜举,知己一事,无关名利,不欲事物,只求灵魂的触动。一份对知己的守愿,是执念。
不辜负“南国佳人多塞北,中原名士半辽南”的飘零,吴兆骞含泪提笔挥就《金陵曲》,“季子平安否”“我亦飘零久”,这令纳兰容若都泪湿双襟的心语,写满了对友人塞外生活的担忧,历经五年之久,顾贞观终被救回。五年归来后,故人或许多了些沧桑,那是生活的折磨。
在贫寒之地,“冰与雪,周旋久”,被牵挂着的友人是否能在异乡听闻那番催泪之作?吴兆骞与顾贞观大抵就能为知己而感动。历史奔忙,此生有幸,见如此情真。
古之圣人,谓此者,不束名利,不沮是非,身志高洁,若芷兰,若杜衡。自有相称知己者,学识言辞或必合心意。古陌幽巷穿行的离人畔影,定有着不为人知的深深泣别之情,惺惺相惜之意,只不过世人难以瞧见罢了。
“薄命长辞知己别,问人生,到此凄凉否”故人离去,只余江山故宅,空赋文藻。随后怀念相知之人,虽不能如伯牙绝弦思子期,哀伤未可居。“王孙去,萋萋无数,南北东西路”、“吴山青,越山青,两岸青山相送迎,谁知离别情”纵有满腹深情,也未可诉,古人大多将之寄于诗词间,花开朝落无声细语,又是深情。
诗人席慕容说:“一层是一种挣扎,一层是一种蜕变,而在蓦然回首的痛楚里,亭亭出现的是你我的年华”,友情比爱情更纯真,比亲情更简单,一生一知己,“一样花开一千年”。
人间惆怅,相对泪纵横。还依稀记得暮春时节桃花安然笑语,笑我如今,不复豆蔻,也未尝瞧见故人翩翩而来,咽泪装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