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末,总是期望能钓箱一背,邀一两位朋友去钓鱼。丁老师要是起床了,必然会说:“又去钓鱼了!”其实她不懂,“哥钓的不是鱼,是心情。”
钓鱼麻烦,一身装备、一身泥泞、一身臭汗。钓着了,一身腥味;钓不着,浪费时间。可是,她不懂,坐在河边,吹着舒舒服服的风,闻着草木的香味,是那样的舒坦,重要的是,钓鱼的时候,尤其是换成台钓之后,我可以什么都不想,不去想任何的工作、任何的破事,眼睛就盯着漂,专心致志。这是最好的放松。
说到钓鱼,也是有许多趣事的。
小时候,在红旗农场,父亲那个时候还没有到机关去,在机务队。机务队在红旗农场的中间,紧挨着通扬运河的支线,是全场农业机械的聚集地,或许也是最牛的部门。大型收割机、50拖拉机、拖厢等等,从小就是我们的玩具。之所以牛,正是因为掌管着这些农业机械,90年代初期,那个时候父亲的工资只有每月不到50元,不足一斤稻种的价格。夏收或者秋收的时候,常常会下雨,先收的,万元户,不及时收的,种子在地里发芽,一文不值。而决定先收谁的,后收谁的,全在机务队。除了收割,还有耕地啥的,深深浅浅、边边角角,据说都有故事。红旗农场已经属于里下河地区了,沟渠河流众多,鱼塘也多,养鱼的基本上都恶,但是机务队的大大小小、男男女女几乎都会钓鱼,也几乎是不管什么塘口都敢钓,虽然我们家老头不是驾驶员,但从小和伙伴们结伴去钓鱼也从来没有怕过,遇有凶神恶煞般的承包户心骂骂咧咧地赶过来威胁着要动武的时候,从来也没有逃跑过,只需要淡定地站在那说一句:“我是机务队的!”便一切风吹云散、风和日丽、云淡风轻了。这大概是我接触到的最早的不正之风。
初学钓鱼大概是小学4、5年级的事情,母亲把我托付给既是同事,又是邻居的张叔和吴叔,都是老钓翁。一路跟着他们走到钓点,结果忙活了一个下午,遇到鬼了,两位师傅一条没上,我这个徒弟钓了满满一网兜。日落西山,我心满意足地收拾好东西,叫两位叔叔一起回家,他俩一个劲推辞,让我先走。我一边嘀咕,一边屁颠屁颠地提溜着网袋回了家。现在想来,人情世故从小没学好,硬伤!
真正开始钓鱼,应该是师范一年级开始的。不为别的,就为了磨性子。那个时候开始学心理学,讲到性格,自己对号入座,应该属于胆汁质和抑郁质的矛盾结合体,偏胆汁质。于是,为了压压性子,觉得钓鱼便是最好的方式。说到性子急,倒是有另外一个故事。也是父亲的同事,还是老乡,也是一子一女,女儿比我大一岁,儿子和我妹妹一样大,老头出了名的性子急。一次我在水电站附近的大河里钓鱼,插秧时节,就选了个稻田排水口打了个窝,一条接着一条,鱼获颇丰。钓到一半的时候,林叔来了,问有没有,我说很多。他便在离我不到5米的地方也打了一个窝,没过15分钟,一直没有上鱼。只见他一面嘴里念念有词:“我让你不吃!我让你不吃!”一面将五节竹质鱼竿放在自己的塘口搅和。正在这时,我又上了一尾大鲫鱼,他更是气不打一处来,顺手地里捡了几块大土块从河里一扔,再把鱼竿在膝盖上一折,也扔到河里,便扬长而去。性子之急,至今没有看到第二个。我的性子也急,起初食塘打下去5分钟没有鱼,我便想换地方。后来,想了个主意,每到一处,先打3个食塘,然后不忙钓,弄本书先看15分钟,再钓,三个塘口轮流跑一跑,时间也就过去了。
东隔壁吴叔性格温顺,家有美貌悍妻一枚,小时候很是同情他。吴叔好像是淮阴人,农场垦荒部队退伍之后,就在农场娶了靖江的妻子,育有一女,和我妹妹同学。他对钓鱼绝对是痴迷,早出晚归,即便是大忙时节,也是抽空去钓鱼。但是,家有娇妻,可能便是百般呵护吧,平时吴叔是家务全包的,即便是钓鱼,无论多晚,回来都得自己杀了洗净,就是这样,还得“你这个枪毙,不钓鱼要死呀!你这个杀头,弄到这么晚,钓这么多,撑死你呀!”当时觉得吴叔挺可怜的,后来学《小学语文教材教法》,讲到《白洋淀》里水生媳妇骂水生的话来,回想吴叔,恐怕也只有他才能明白那骂声里的幸福吧!虽然汉字是世界上最能表情达意的文字,但有的时候,文字和符号的组合,真的未必能诠释出所有的细腻的情感来。前面说的是吴叔能钓到鱼,师范二年级的一个周末,我和吴叔到农场中学东边的河里钓鱼,那天不好钓,我们都放了空军,回头骑到菜场时,吴叔问我:“身上有钱吗?”我说:“有20。”吴叔说:“够了,借给我。”然后到菜场里买了一些大小不等、品种不一的鱼放进了网兜。咳,可怜的吴叔。
钓得多了,慢慢也有了自己固定的好地方。自己的好地方一半钓鱼人是不外宣的。那个时候,我在11工区的小桥附近可以打三个塘口,这里是东西、南北两条河的交叉口,食物比较丰富,桥周边是密密的菱盘,往北河边是一片芦苇,往东是一片水花生,正好可以藏鱼。五分钟后先钓小桥口,一半会上几条大鳊鱼,然后到桥北,运气好会上几条大草鱼,最后到桥东,这里的鲫鱼往往都在一斤以上。第一次带丁老师钓鱼,也是插秧时节,还是河边下水口,两个人钓一个塘,到中午的时候,钓了满满两网袋,我说回,丁老师坚决拒绝了。而第一次带刘乐乐钓鱼,友人拨乱反正刚送了一根3.6米的台钓竿,我帮她配好线组,刚转过身去整理自己的钓竿,就听丫头大喊:“没得命!没得命!鱼要把我拉到河里去了!”一番拉扯,上了一条将近9斤的鲢鱼。这狗屎运!
慢慢大了,也越来越痴迷,尤其是放暑假的时候。最疯狂的时候,能夜里三点多出门,到塘口做完窝,下钩起钓,天刚好蒙蒙亮,可以看见浮漂。钓得到,中午舍不得回家;钓不到,中午不好意思回家,总想着是不是下午会开口呢?然后就会到晚上七八点钟。中午饿怎么办?运气好,周边有人家种的香瓜、水瓜啥的;运气不好,也就河水将就个软饱了。有一次,在十工区桥口钓了整整一个上午,全部是小猫鱼,早就想回家但想想回去也没啥事,就这么耗着,等着泰州至红旗农场的班车十二点半回来搭个顺风车回去,结果到了12点,上了一条鲤鱼,较量之后,鱼线和鱼搅合在菱盘上,想都没想就下河抱着鱼上了岸,等把鱼放进网兜,才想起来自己不会游泳,幸好河水也不深。回家自然是要被母亲数落的,所以一直到现在,我一般也不一个人出门钓鱼。
钓鱼于我的好处起码有三条:一是训练了气息。初二之前我是非常腼腆的,其实包括工作以后很长一段时间,像女孩子,基本上不参加任何运动和交往,下了课除了上厕所,就在座位上老实呆着,早晨起来去钓鱼,那个时候都是走路,河沟旁边多是茂密的植物,一边用鱼竿在前面打草惊蛇,一边大声唱歌给自己壮胆,结果到师范二年级的时候,我居然成功地加入了校合唱团,唱假美声。二是锻炼了身体。来回都是走路,特别是钓到鱼还得负重折返,一来二去其实就锻炼了身体,以至于初二做班长,为了做好带头作用,我自己报名参加学校运动会,从来不运动的我居然获得了100米、200米两项第一,跳高第三的成绩,当时据说这个成绩是可以保送师范特长生的,N多年后听说被学校把这个计划卖给了江都,我还是以普师身份进了泰州师范,现在想想,为什么那个时候104斤,现在208斤,这是为什么呢?三是养成了万事到现场、实践检验的习惯。张三说,哪个地方好钓,自己不去试试肯定是不行的。那个时候早起,为了抢时间、抢钓点,四五点到河边地头是常事,我经常会遇到那个时候红旗农场农业公司的经理、副场长姜文圣,在田间看稻种的长势,一个处级干部,没有任何随同,挽着裤腿、赤着脚在田间察看,当时我就觉得这样的干部就是好干部!师范三年级,冬天下大雪,我那天突发奇想去钓鱼,八点半出门,为了偷懒搭便车就在12工区的桥口,一上午如定海神针,也是到了12点突然开口,连续钓了十几尾大鳊鱼。后来老师们讨论柳宗元《江雪》,有“专家”说冰天雪地根本钓不到鱼,被贬的柳宗元是为了想翻身,故意写了这么一首诗来夺人眼球。我说不对,一是从钓鱼的角度来说,大雪天是可以钓鱼的,我钓过,而且钓到过,二是从这首诗的角度来说,“千、万”“绝、灭”的反差固然是“孤”“独”,但一个“钓”字却表露出了作者对未来的期望,失望但没有绝望,满满的正能量!大家都认为有道理,这也算是沾了钓鱼的光。
工作之后,有很长时间不钓鱼。人越来越懒,身子也越来越胖,身子越来越胖,人就越来越懒。胖了之后,意识到要运动了,却发现,许多原来我做的运动项目都不能做了,比如踢足球、打羽毛球,包括最简单的跑步,主要是因为半月板损伤、膝盖积水的缘故,貌似唯一能做的就是游泳,可惜俺是旱鸭子,而且是个蠢笨的旱鸭子,很有可能学不会游泳。于是,又开始钓鱼。从唯心的角度说,貌似这也是宿命。就像我当初刚工作,一个人住在学校没事干,就鼓捣校园里的花草,现在居然到住建局来专门鼓捣花草了。那个时候,有个党员老教师和他住在学校里的夫人嫌弃我弄花草,让花圃里没了他们家原本种蔬菜的地方,说我是为了想入党才弄的,我大哭了一场,发誓再也不管这些破事,并且坚决不入党,而如今到住建局入了党发誓要老老实实做好这些事。命运,就是这么捉弄人。
所以,人生,或许就和钓鱼一样。打下食塘,播种的是希望,收获的未必是自己所望。重要的是,在这个过程中,你可以看到沿途的风景,你可以享受过程的满足,你或许也会收获一些自己可能在意或者不在意的鱼,而这些鱼煮着吃也成,送给亲朋好友也成,温暖自己,也温暖别人,便是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