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卦》云:“益而不已必决,故受之以夬”,增益如果不停止,就像天不停的下雨,沼泽积水越来越大,终有决堤的时候,这就是“泽上于天”,因此夬卦的卦象就是洪水漫灌,堤坝崩决。《杂卦》云:“夬,决也”,就是洪水冲破堤岸之意。
夬卦上兑下乾,从卦体而言,泽是水聚集的地方,一旦到了很高的地方,就有溃决的危险;从爻象去看,五个阳爻在下面,即将成长到极点,一个阴爻在上,即将消亡殆尽;众阳上进而退决一阴,这就是夬卦的卦象。夬卦,就是刚决之义,众阳进而决去一阴,君子道长,小人道消而将尽之时。
要理解夬卦,可结合东汉末年相关历史去看。东汉是中国历史上宦官最为猖獗的时期之一,其特点相当明显,即宦官在皇帝与外戚斗争的夹缝中逐步增强自身的势力进而把持朝政。皇权羸弱、外戚干政、宦官专政、诸侯乱政、农民起义等等,非常能体现夬卦的意思。
夬(guài),扬于王庭,孚号有厉;告自邑(yì),不利即戎;利有攸往。
夬卦,在君王的朝廷上显扬出来,用真诚说出有危险;从封邑前来告知,不适宜出兵作战,适宜有所前往。
“扬于王庭,孚号有厉”,夬卦五阳决一阴,正是君子道长,小人式微之时,此时应当将小人的奸邪行径公诸于众,让世人分辨是非明知善恶,所以说“扬于王庭”。孚,信任,诚意;号,告诉大家的意思;虽然君子道长,但不敢忘记,对小人之道要时刻戒备、防微杜渐,这是用最诚恳的语气告诉大家,危险还没过去,时刻保持戒惧之心才能没有后患。
“告自邑(yì),不利即戎”,戎就是动刀兵之事。邑,自己管控的部落。告自邑讲的就是要自治。以五阳决一阴,力有过之而无不及,倘若再动刀兵之事,那就是过了。
“利有攸往“,虽小人式微,但不能小瞧上六,小人一日未除尽,君子之道则还没完成,当夬之时,要果决除去小人。
《彖》曰:夬,决也,刚决柔也。健而说,决而和。扬于王庭,柔乘五刚也。孚号有厉,其危乃光也。告自邑不利即戎,所尚乃穷也。利有攸往,刚长乃终也。
《彖传》说:夬,决断的意思,刚强者要决柔顺者。刚健而喜悦,决断而温和。在君王的朝廷上显扬出来,是因为柔顺者凌驾在五个刚强者之上。有诚信而呼号有危险,它的危险才会广传出去。从封邑前来告知,不适宜出兵作战,是因为往上走没有去路。适宜有所前往,是因为刚强者成长到最后就会终止。
“健而说,决而和”,健而能愉悦,刚决而能柔和,这是夬卦最好的结果。
"扬于王庭,柔乘五刚也”,阴柔虽然势弱,但是凌驾在五个刚爻之上;弱小而凌驾在众多强者上面,这是太不符合道理了。别看君子势强,但小人能居高位,自然是有所依仗有所利用。表面上五个阳爻向上进逼,实质上并不团结,内部还有各自的利害关系。所以扬于王庭一方面是惩罚小人,另一方面戒导其它阳爻引以为戒,莫要同流合污。
“孚号有厉,其危乃光也”,竭尽真诚用以命令众人,要知晓小人当道是危险的事情,这样君子之道才能光大。
“扬于王庭”与“即戎”,这是两种处理小人的方法,很明显圣人推荐“扬于王庭”。易之道一阴一阳之谓道,当夬之时阳盛阴衰,阳足够刚强,所行所事就要辅以阴柔,虽有摧枯拉朽之力而,更要昭彰光明,让小人觉得没有丝毫机会。“即戎”就是刀兵之事。
为什么圣人不建议“即戎”?
东汉后期,刘辩即位,何皇后以皇太后临朝称制,太傅袁隗与大将军何进辅政,同录尚书事。这是外戚与官僚士大夫对宦官的一个胜利。但宦官之毒尚未除尽,袁绍清除宦官之毒心切,向袁绍献策说:“可以调集四方猛将豪杰,领兵开往京城,对太后进行兵谏。”袁绍同意,下令召并州牧董卓带领军队到京,又派部下王匡、骑都尉鲍信回家乡募兵。四方兵起,京师震动,宦官们着慌了,惶惶然若丧家之犬,一起去叩求何进恕罪。袁绍在旁再三劝何进乘此机会杀掉他们,但何进还是把他们放走了。袁绍很不甘心,写信通知州郡,诈称是何进的意思命令逮捕宦官的亲属入狱。 宦官们走投无路,铤而走险。他们借口离京前愿最后侍奉一次太后,又进了宫,并密谋将何进斩杀于嘉德殿前。何进部将听说何进被杀,领兵入宫,虎贲中郎将袁术攻打宫城,焚烧青琐门。宦官们遂挟持少帝刘辩和陈留王刘协从复道仓皇外逃。袁绍与叔父袁隗佯称奉诏,杀死宦官亲党许相、樊陵,然后列兵朱雀阙下,捕杀没有来得及逃走的宦官赵忠等人,又下令关闭宫门,严禁出入,指挥士兵搜索宫中的宦官,不论老幼皆斩尽杀绝,死者有二千多人,有些不长胡须的人也被当成宦官杀掉了。
当夬之时,虽君子道长,然阳之盛则心之切,夬之形势,犹如东汉末年外戚与宦官之间的斗争,刘辩继位,外戚势力占据了上风,此时外戚与宦官之间斗争付诸刀兵,袁绍诛杀宦官后,东汉的统治不但没有稳定,反而出现了决堤,董卓在勤王的路上,遇到了少帝刘辩和陈留王刘协,董卓专政,东汉崩坏更进一步。
所以,“不利即戎”的真正原因是,本身九五羸弱,上六虽为小人,但起到制衡下四阳的作用。但夬之时,小人必去,下之四阳,不管依仗谁,都会造成其中实力失控,从九五的角度来讲,可能还不如上六存在的时候呢。但五阳上升的趋势势在必行,况且九五已经失去把控形势的能力。
《象》曰:泽上于天,夬;君子以施禄及下,居德则忌。
《象传》说:沼泽到了天的上面,这就是夬卦。君子由此领悟,要分配利禄给下属,并且自居有德为忌讳。
泽低则水聚集,夬卦,上兑下乾,泽上于天,沼泽积水越来越大,超过一定的高度,终有决堤的风险,这就夬的卦象。圣人看到堤坝崩决洪水泛滥的样子,领悟到身居高位不能只为自己着想;高则必溃,所以圣人不敢以圣人自居。“忌”,引以为戒。
初九,壮于前趾,往不胜,为咎。《象》曰:不胜而往,咎也。
前进的脚趾壮健,前往而不能胜任,就是灾难。《象传》说:不能胜任而前往,这就是灾难。
当夬之时,各种势力明争暗斗,初九阳居刚位,虽然有能力,但是无位,徒做马前卒而已。当此之时,应当潜龙勿用。
初九就好比东汉末年时期的各种农民起义,最具代表性的就是黄巾起义了,可惜都是失败告终。
九二,惕号,莫夜有戎,勿恤。《象》曰:有戎勿恤,得中道也。
戒惕而有呼号,夜晚会出现兵寇,不必担忧。《象传》说:出现兵寇而不必担忧,是因为取得居中的路。
九二的问题就是自身存在危险,但因为坚守中道而最终没有灾难。九二为朝廷忠臣,当夬之时,坚守中道不与小人为伍,也不与各种专权的势力为伍,所以,九二有被谋害的危险。
唐路宴筮遇刺客:唐明宗时,路宴夜适厕,有盗伏焉。宴心动,取烛照之。盗即告宴:“请勿惊,某禀命而来,察公正直,不敢动剑。”匣剑而去。由是昼夜惊惧,以备不虞。召董贺筮,遇夬,二爻用事。曰:“察象征辞,大有害公之心。然难已过。但守其中正,请释忧心。”宴亦终无忧。
九三,壮于頄(qiú),有凶。君子夬夬独行,遇雨若濡(rú),有愠(yùn),无咎。《象》曰:君子夬夬,终无咎也。
颧骨壮健,会出现凶祸。君子果敢决断而独自前行,遇雨打湿衣服,有怨气,但没有灾难。《象传》说:君子果敢决断,最终没有灾难。
頄,颧骨,依卦体而言,指的是上六。九三与上六相应,所以可以把九三理解为依附上六的势力。当夬之时,虽五阳决一阴,但其实五个阳爻是各自为政的,并不团结,这种情况下,得中方能无咎,君子之所以为君子,因为还有底线,还受道德约束。当此混乱局面,如果九三还与上六勾结,是非常危险的,随时成为其它君子建功立业的垫脚石。
"君子夬夬独行",九三与上六决裂,没有依靠,“遇雨若濡”,一幅落魄的样子,“有愠”是来之上六的怪罪。
九四,臀无肤,其行次且;牵羊悔亡,闻言不信。《象》曰:其行次且,位不当也。闻言不信,聪不明也。
臀部没有皮肤,行走非常艰难。牵羊而进,懊恼就会消失,但是听到这话却不相信。《象传》说:行走十分艰难,是因为位置不恰当。听到这话却不相信,是因为耳朵听不清楚。
九四居高位为近君之臣,“臀无肤”则是在这个位置上坐不住,不安,“其行次且”,进状之难,走路还踉踉跄跄。九四以阳居阴,刚决不足优柔寡断,想停下来,但下面众阳并进,树欲静而风不止;想前进但因为身处阴位而不够刚强,没办法强行推动,所以“其行次且”。
羊是群行之物,这里形容下面三个阳爻。“牵羊悔亡”的意思,假如九四能像牵羊一样带领着下面的阳爻一起前进,那么就可以做到后悔消失。可惜九四阳居阴位,刚健不足,这很难做到。“闻言不信”,你告诉他要他这么做,他也不会相信的。
九五,苋(xiàn)陆夬夬;中行无咎。《象》曰:中行无咎,中未光也。
决断就像采摘陆地上的苋菜一样,居中而没有灾难。《象传》说:居中而没有灾难,是因为中道尚未光大。
苋,马齿苋,草本植物,矮而柔弱,阴气很重,晒很久也难干,叶子触碰容易掉落,枝干柔而脆,这是马齿苋的基本性质。马齿苋虽柔弱,叶子不牢固,但枝干蔓延生长也有它生存之道,马齿苋的枝干生长行的就是中道。
我们对九五的概念是九五之尊,飞龙在天,但圣人以马齿苋比喻夬卦之九五,可见九五也有羸弱的情况,夬卦之九五就是了。就好比东汉末年的刘辩一样,刘辩少年登基,何皇后垂政外戚干政,还有宦官专政,刘辩在这当中,活着如马齿苋般卑微,但行中道以自救而已。
上六,无号,终有凶。《象》曰:无号之凶,终不可长也。
不用呼号,最终有凶险。《象传》说:不用呼号而有凶险,是因为最终的结束不会长久。
五阳并进,即将强盛到极点,阴气消退是迟早的事情。仅剩一阴爻独处穷极之地,这是众阳得时得势,决去极度危险小人的关键时刻,小人必将被消灭殆尽,这个时候嚎啕畏惧已经毫无意义,最终势必危险降临。
当夬之时,小人灭亡却不是君子危险解除的时候。五阳决一阴只是各方势力纷争的一个幌子,上六小人最终被消灭,这是小人的结局。夬之时,天下混乱,纷争四起,五个阳爻各怀鬼胎,所谓君子不过是相对于上六更像君子而已。当小人消失,“君子”之间的暗地制衡,变成明面上的刀兵相见短兵相接。袁绍兵谏解决了宦官专政问题,却引来董卓入主朝政,三国硝烟由此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