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花烂漫似少年

我像一滴水融入蓝色的海。

那年八月,山花烂漫。我和桃桃骚动不安的心一直想窥探外面的世界,暑假过后,在无人知晓的情况下,我和桃桃偷偷爬上开往洛阳的拉煤火车。绵延的车厢,像游龙驰骋在旷野里,耳边呼啸的夏风,热情又狂野。我和桃桃站在车厢上,舒展着双臂拥抱远山和空气,情不自禁地放声高歌和大笑,那一刻我感到身体是如此的自由和欢快。很早很早的时候,我就想着逃离我出生的地方。那是心底一块久久不能治愈的伤疤。直到现在,每每看见歌颂父老乡亲的文章,还是引起我的不屑。我知道那是遥远不堪的记忆在我心底投下的一道深深阴影。有一天我读到萧红的一段话,莫名的感动,她说:从慈爱的祖父那里,知道了人生出掉了冰冷和憎恶而外,还有温暖和爱。

那时候我随身经常携带利器,因为我不信任这个世界,我只能自己保护自己。桃桃和我一样酷爱功夫,热衷武侠电影,迷恋游侠式的自由和放荡不羁。我们相约去看龙门石窟,然后再到少林寺拜见高僧大德。现在想来忍俊不禁。一路不见风尘侠士,倒是卖狗皮膏药之流随处可见。

徐州站,很小很旧,它就像古代驿站,车马缓慢,人们的脸上也无疲倦。各路小贩流浪汉,欢聚一堂,计算着生活。

我和桃桃是高中同学,两人理科成绩一塌糊涂烂得要命,压根没打算考上什么像样学校。当时班主任忙于他的业绩指标,自顾不暇,对我们这些编外人士自是放任自流。高三有段时间,我和桃桃住在初中同学小马家,现在想来这真是纯粹了不起的友谊。阿姨叔叔很好很开明。待我和桃桃如本家小孩。

其实我并不怎么喜欢桃桃,因为他看上去娘娘腔一脸坏笑又不率真,我和他之间总有距离。他的阴柔使我怀疑他一肚子的阴谋诡计。他比我最大优点是冷静和目的性强。不像我冲动情绪化,莽撞,脆弱,一言不合就开打。这也证明后来他能早早脱颖而出的根源。只是年少时,我无法理解这犀利的生存法则。

路过一个小站,上来两位少年,径直坐在我们对面。其中一个少年非常热情,问我许多问题,我们高谈阔论,整节车厢的老少爷们被我俩的吹牛皮,惹得哄堂大笑。我自我感觉良好,显摆,尿憋着都不愿上厕所。也不知扯淡到哪一段,反正后来我呼呼睡着了。当我从梦中醒来时,窗外漆黑一片,有种恍然隔世的失落。我神志不清地问桃桃现在身在何处。他面无表情说快到郑州。随后他机警地告诉我,那个假装搞笑的少年同伙趁我睡熟的时候翻了我的包。我去!我怎么不知道!你怎么不喊醒我!我边检查包边说。桃桃胸有成竹地说,没事。我一直在盯着他们。如果他敢偷东西,正好可以趁机打一架。我指着他笑着说,你这人把我当鱼钓呢。桃桃说没有。他接着自鸣得意地说,以前我姐夫对我说经过这些火车站时,一定要小心。我说为什么啊。桃桃说,因为骗子多呗。我叫道,你咋不早告诉我呢。桃桃说,看你一路兴奋,不想早早的打击你。

桃桃比我聪明,这不得不承认。我知道他姐夫常年在外干空手套白狼的买卖,不是卖奇怪的小鸟,就是肥硕的香鼠。这厮门路多,总能搞到奇技淫巧的玩意儿。有一次,桃桃把一只拔了牙的蛇放我书包里,可把我气的半死。我猜想桃桃一定从这家伙身上学了不少江湖经验。管他呢,只要桃桃不对我使坏就行。

当夜我俩在火车站旁的一个录像厅里过夜。因为我和桃桃是偷跑出来的,身上没带多少钱,怕路上没钱吃饭所以省着。花四元钱进录像厅找个拐角处,没几分钟我又呼呼睡着了。我真是睡神啊。我现在有点怀疑那个热心少年是不是给我喝得饮料下了药。中途醒来时,桃桃一直在全身心地看电影。他真是好怪,不过对我到挺好。否则也不会选择他作为游玩的伙伴。录像厅在光影交错的衬托下,显得异常诡异。我抬起头,看见前面不远处一个身材高大的胖子,正在津津有味地调戏一个姑娘。那姑娘说:“你干嘛?”

胖子说:“没干嘛。妹子你好漂亮,哥好喜欢你。”

姑娘说:“讨厌!别耍流氓!”

“操!”我抽出刀,小声对桃桃说,“要不要一块上去剁了这胖子喂狗?!”桃桃正沉浸在电影情节里不可自拔,轻描淡写地来一句:“世事险恶,少管闲事为妙。”我一心想快意恩仇的豪气,立马像被扎的气球。桃桃真是少年老成。我纳闷着是什么破电影能比眼前的场景更加吸引他的注意力。多年以后,我才知道这部电影的名字叫《东邪西毒》。我一边看着前面的胖子不爽一边看着画面。这时桃桃来了一句:“你呀就像电影里面得洪七。”我指着张学友扮演的洪七说:“就他?”接下来的时间里,我不关心那个被调戏的姑娘,而是一直看着屏幕瞧瞧洪七到底什么来着,武功高不高。最后很满意,这个洪七很厉害很可爱,带着老婆闯荡江湖。哈哈。影片结束。我也终于有了精神,一改路上的昏昏欲睡。我又不由自主地看了看前排的姑娘,这时发生了我当时无法理解的一幕。这姑娘竟然主动对胖子投怀送抱。“她大爷的!这怎么回事?!”我看着桃桃迷惑不解地问。桃桃也哭笑不得道:“所以我说嘛,江湖险恶,少管闲事。好啦,也该我睡了。”

那时我一门心思,鬼迷心窍想做个游侠,四处游荡,不被世事烦扰。从小我就一直梦想能逃离我生长的地方,无论去哪里都可以,只要不看见家乡的父老乡亲。可是我不如桃桃那样精明,隐忍,为了实现目的可以纹丝不动和他不喜欢甚至讨厌的人谈笑风生。这是他的天赋。直到我也能心平气和看待世事,化解心中的怒气才可以回望过往的路。不管你原不原谅那些往事,它总有一天会如烟云,消失的无影无踪,既然如此,为何还记恨那些更改不了的事?

我们的运气很背,钱包在公交站牌等车时被偷了。幸亏书里夹了100元,要不真不知怎么办。这真是一趟糟糕的旅行。洛阳去不成了,少林寺也泡汤了。那也只能打道回府。在火车站附近,我俩闷闷不乐瞎晃荡,可能是没有及时避让出租车司机,被他一顿臭骂。我气不过,把书包砸向司机。在司机出门的一刹那,桃桃飞起一脚就把司机踹回去。不解气,桃桃上前又把倒车镜给踢坏。司机腿被门夹个半死,动不得,在那喊疼。桃桃拉着我向人群中跑去。

回来时,桃桃说不能去车站,防止被那人堵。于是我们就沿着火车道,漫无目的的走。后来上了公路,问沿途的人怎么到徐州,后来我们看见开往徐州的大货车,在它减速时,就迅速爬进车厢。一路颠簸。几小时后,车到徐州,马不停蹄,直奔汽车站,然后回到县城。就这样我和桃桃一段的冒险经历就此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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